李家这个年过的热闹。
从腊月廿七到正月十三,几乎就一直占据着林场八卦界的榜首位置。可是等年十六这天,才算是真正的将整个林场给闹腾开锅了。
正月十五刚过,一张招工启事就贴到了李家那已经修好,但是还能看见斧痕的大门之外。
“招工启事,为满足林业局新浪纸业及新北纸业股份有限公司业务发展,公司决议在八九林场设立碎木厂一处。现正式对外招工,要求;年龄18-45岁,男女不限,工资据工种面议。有意者请联系龙江省森工集团总局林业局新浪碎木厂厂长李友。电话0455……”
看着门前那李友亲自用毛笔,在大红纸上写的工工整整的黑体大字,李宪感觉头都抬不起来了。
哎、
这种装逼的手段实在是太拙劣了。
得进步啊!
你说……那占据了招工启事三分之一篇幅的厂长名号也就罢了。要是真有人想应工抬腿就进屋谈好不好?您留个电话有必要吗这?
在八九林场设厂的优势,在于直接与林场这个纸浆雪片的生产原材产地挂钩。这样一来,直接加工发车,可以在运输上面省不少的事儿。
毕竟拉根材和断木到林业局也是花运费,而拉着雪片去林业局也是花运费。可是这两种材料的本质不一样,就跟石块和沙子的区别一样。一样是花运费,当然是雪片更能节省成本。
所以在八九林场设厂这件事情没什么异议,可是按照计划,是想先将厂址和厂房的事情解决了然后再招人。而且这个招人也不能随便招,一个厂子里要都是乡里乡亲的肯定不好管理,需要一定量的外人来协调。
按原本的想法,他想在新浪纸厂那边抽调两个人来管理,让李友当个不管事儿的太上皇。
可他明显低估了自己亲爹的野心。用李友的话来说就是“没有人气儿开个几把毛的厂子?”
就这么,不顾李宪的阻拦,李友用十二万分的激情,写了招工启事。
“二儿,你看这字儿咋样?”
这幅告示李友整整写了一个早上,废了好几张大红纸。黑体字写的虽然整体看起来有些歪,但是每一笔都工工整整,平平齐齐。
李宪还能说啥?
“好!”
他闷声闷气儿的夸了一句。
听到自己儿子夸奖,李友也没管是不是真心实意,腰杆子又挺了挺,正了正披在肩上的棉大衣。
“你要是叫我来,谁还那不愿意来呀,哪个犊子才不愿意来呀啊啊~~~你们家的墙又高,小狗还贼拉厉害。叫了十声九没语呀那么咳呀~~~咳呀~~~~~”
哼哼着跑了调的小曲儿,带着一脸的满足,他大步进了屋。
看着李友的背影,李宪心情复杂。
看来……碎木厂得安排两个好人坐镇。
……
中午招工启事贴出去,马上八九林场里面就传开了老李家要在场子里办碎木厂,正在招工的事情。
林场里的冬天一般都靠着伐木段吃饭,农耕时节忙活地。可是地里活儿就是那么回事儿,一年之中真正忙活的时候,也就是那么三个多月。在其余的时间里,劳动力闲置倒是常态。
人人都想守家待地,都不愿往出走。现在冷不防家门口多了个赚外快的营生,对场子里的部分人吸引力可是不小。
下午的时候,李友家就被前来询问的人给塞了个满满当当。而让李宪哭笑不得的是,相当大一部分人都是拎着东西来的。
三两瓶罐头或者一条烟,礼物不厚重,却把好好的一个招工,蒙上一层乌烟瘴气。
李友现在正处于膨胀期,李宪只好让李道云看着,叮嘱万万不能让这活爹收任何人的东西——不然不用人家没法收场。
李道云年纪大,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道理自然明白。只让李宪放心,便端着旱烟直接门神一样坐到了门口,谁再拎东西来,直接让谁回去。
李宪这才放心,想着必须得抓紧回林业局,将碎木厂的人事架构给确定下来,省的厂子还没开起来,就惹出一大堆罗烂事儿。
正月十六客车已经通了,已经彻底死心的李洁没等李宪,直接就坐客车回了林业局。
李宪想着下午不行就跟吴胜利开车走人,可就在动身去林场检查站油库去加油的时候,大道上一个人拦住了切诺基。
看了看拦车的人,李宪本不想让吴胜利停车。可是见那人都快站到了马路中央,吴胜利还是一脚刹车定住了。
切诺基还是手动挡的,冷不防的减速直接把车子给闷灭火了。
“王八犊子,道上全是雪,一脚刹车都定不住!找死啊!”
老吴开车手法不咋地,可是老司机该有的做派一样不缺,见那人挡道,把车停下之后打开车门就骂。
见那人低着头也不说话,李宪叹了口气,拍了拍老吴的肩膀,打开车门下了车。
走到那人面前,李宪打量了一下,看着对方躲躲闪闪的眼睛,冷声道:“干啥。”
“二、二哥。我想和你谈谈……”
李宪发问,高明才抬起了头,期期艾艾的说到。
“咱俩有什么好谈?”李宪强忍住给他一巴掌的冲动,决定把事情说清楚,“你和老三的事儿,你们家不同意,这跟你没关系。可是你怎么做的?老三在林业局呆了两个月,你一趟都没去过,高明,你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寻思没寻思?”
李宪转身看了看大道,见没有行人,才一把抓住了高明的衣领,扯到了自己面前,在他耳边恶狠狠道:“他妈的,李洁什么都给你了!她一个大姑娘为的是啥?她从一开始就没寻思过哪天你不要她!”
高明低着头,微微躲闪,脸上苦水都快溢出来了。
“二哥我知道……可是我妈和我爸……”
李宪不想听他解释,一把将其推开,“我现在就问你,李洁和你妈掉河里你先救谁。”
听到这个问题,高明都快哭了。
“二哥……这……这……”支支吾吾的半天,“哎!”
他将头上的狗皮帽子一把摘下摔在了地上。然后揪着脸,蹲在了帽子旁边。
看着这货头发被帽子压的跟鸟窝一般,一脸胡子拉碴,李宪长舒了口气。他理了理高才因动作太大而脱了扣子的黑色呢子大衣,冷眼看了看高明。
“什么时候,你能有先救你妈,然后回来跳到河里陪李洁一起死的决心,什么时候你再来找我。”
撂下句话,李宪转身上了车,对吴胜利一挥手。
车子重新起火,扬长而去。
听着远去的车声,蹲在雪地里的高明狠狠的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我能咋整!”
正在这时,大道上一伙儿由远及近。
“现在不知道一个月给多少钱呢,这么早发告示干啥?”
“这话让你说的,人家老李家肯定是想办个大厂,怕到时候招不到人,打个提前量呗!”
“那可是,厂子干起来了,到时候招不到人不抓瞎?”
听到人们的议论,高明犹豫了再三,一把抓起地上的帽子,扑棱一声站了起来。
大步向西头走去。
……
正月十六这天,八九林场发生了三件大事;
第一件是老李家办碎木厂,场子里一百多号人去应了工,李家的新宅子比林场的科室都热闹。
第二件是林场东头的朱老五家生娃,朱老五媳妇怀胎十月,一口气生了个四胞胎,全是男孩儿。为了躲计划生育办,当天朱老五就开着拖拉机全家跑路。
不过跟这件事情相比,另一件则是让林场所有人都感觉场子里的天似乎要变了。
下午时分,老李家大门进了一个年轻人。这人在屋里三十来人震惊的目光中,在招工申请表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年轻人来李友家应工不稀奇,眼瞅着一个多月之后采伐期结束,场子里很多家里地少的年轻人都过来找活儿了。
可是这位场长家独子,按态势马上就要当场子团书记,未来八成要接场长位置的人过来,着实惊掉了一地的眼珠子!
场子里地势最高的老高家。
高大义暴跳如雷。
“我日他祖.......我日他娘!这王八犊子,眼里还没有没有我这个爹?!”
高大义媳妇哭的都快背过气去了,“我就说过年的时候不让见不让见,你非放他出去!咋样?就见一面,李洁那个骚狐狸精,又把我儿子的魂儿给勾走了!老李家每一个好揍!他爹,这事儿你要是再不管管,不光是你儿子不是你儿子,在场子里你都抬不起头来了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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