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将现场的局势一看,感觉气氛不对,便直接打开了车门下了车。
随着他车门一开,两台车上的人鱼贯而下。人不多,总共就四个,可就是这四人往那儿一站,附近的人都下意识的低了低头。
倒不是这几人长得磕碜,而是实在太过彪悍。
第一台车副驾驶一侧的那个,身穿着一身过膝的黑色貂皮大衩,身子壮实的就跟个熊瞎子,一脸的横肉上面,从嘴丫子到耳朵根一道蜈蚣一般的刀疤,看起来活像是个越狱的杀人犯。
面相不善不说,眼神儿也是林场人从来没见过的凶悍。那人就这么一扫,将周围人打量的目光逼得全都换了地方。
不过似乎这人还不是头头。
最先下车的那人将前方众人微微打量了一便,沉声问道:“李宪家是这儿吗?”
一听是来找李宪的,立刻就有人往哪已经被斧子劈砍的千疮百孔的大门上一指。
期间,有人轻声嘀咕;
“早上听李老二说在外面欠了一百六十多万,这怕不是过年了,人家上门要账了吧?”
“唉呀妈呀,这些人瞅着也太恶了,黑涩会吧?”
在人们的议论之中,为首那人走过人群主动让出来的小道,来到了门前,见到正回身打量自己的李宪,呲牙笑了。
“赵哥!”
这人,就是之前受程六的令,全程护送李宪和徐茂和回国的赵四,赵大俊!
见到这人,李宪将手里的狗链子递给了李友,大步就走上了前去。重重的在赵四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你怎么到这来了?”
赵四嘿了一声,同样在李宪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他娘的,你可真不好找!老子先是问徐茂和知道你回了林场,又在大道上问了你们家地址,他娘的在前面拐错道口了,转了好几圈才找对。”
热络的跟李宪打过招呼,赵四回身,指了指身后:“这咋,有麻烦?”
他手指所向,人们不禁后退了一步。明显是被这不知路数,看着太吓人的外来人给镇住了。
想到事情已经过于复杂,不想节外生枝的李宪摆了摆手。家丑不外扬,他想把事情控制在一定程度之内。谎称就是邻里的一些小事,将赵四糊弄过去之后。
李宪不禁伸长了脖子,透过人群看了看院子外的两台车,“六爷呢?六爷也来了?”
赵四这才哈哈一笑,“没有,六爷在哈尔滨呢。我们刚回来没两天,他那边走不开。”
“那你这是?”李宪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嘿、”赵四呲着一口大白牙,指了指身后,“这一趟收成不错,六爷高兴。说甭管机床什么行情,没有你,这笔买卖不能干的这么顺当。这不快过年了嘛,六爷给你办置了个年货。”
“年货?”
赵四嘿嘿一笑,拉着他分开人群,来到了院子外面伸手一指。
那是他来的时候开的两台车,前边的是一台祸害的不像样的本田雅阁,虽然漆面看起来挺新,可是小磕小碰出来的伤有好几处。
而后面的,则是一台车轮上还拴着红布条,车身锃明瓦亮的白色切诺基。
“呐,六爷寻思着你们这边道不好,轿子不实用,给你整了台切诺基。”
看着停在院外的切诺基,李宪暗暗心惊,心说大手笔。
这年头汽车可是稀罕物,物以稀为贵,价格自然高的离谱。不说别的,身为林业局局长徐朝阳的座驾才是一台BJ22,而就连北林市市长刘万发,也不过坐了台桑塔纳而已。
围着车子转了一圈,看到车屁股上那闪亮的“4X4”标示,李宪暗叹了声乖乖……
顶配。
“这得多少钱啊这?”他不禁嘀咕了一句。
赵四儿一咧嘴,“二十五万多。”
一听这价,李宪连连推辞:“不行,这太贵重了。赵哥你赶紧开回去,跟六爷说情我领了,但是这车可不能收。”
赵四儿抓住了他的肩膀按了按,笑道:“来之前六爷特地说了,年前这段他事情太多,在哈尔滨挪不开窝。车你必须得收下,不能推辞,不然欠你人情他过不好年,等年后消停下来再请你喝酒。话说回来,六爷让我给你送车,我要是把车再开回去,他还不得骟了我?宪子,你可别为难我。”
听到二人说话,周围所有人都惊呆了;竟然有人大老远从哈尔滨过来,给李老二送了台车!
老天妈呀,那车虽然没见过,可瞅着比局里的老吉普强老了啊!这得啥人能坐能开?
局长?
扯卵蛋。
怕是森工总局的都没这派头啊!不是说在外面欠了一百多万的饥荒吗?这到底是咋个情况啊!
一时间,人群之中哄哄着,各自心里关于李宪这一段时间在外面混的好还是不好,老李家到底是行还是不行的界限,越来越模糊。
不仅是这些人,包括李友和吴胜利在内的家里人也都身处诧异之中。
特别是李友。
此时他满脑子浑浑噩噩,瞅一眼车旁那三个彪乎乎的汉子,瞅一样那这辈子都不敢想的汽车,再瞅一眼自己的儿子。
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这小子在外边儿干啥了呀?!怕不是走了歪道儿,把命卖了吧!
贫瘠本分的思维,让他根本无法想到到底是什么样的际遇,能让人大老远特意送台二十多万的车当年货。
二十多万的家伙事,随手就送人,这得是多大的份子?得是啥人呐!
家里有矿啊?还是拦路抢劫啊!
此时,他的心里全是系着儿子安危的惶恐,丝毫没有喜悦。
李宪却没注意到周围人的各色反应,想了想,低声笑着问赵四道:“六爷在北面倒了多少回来?”
赵四儿嘿嘿一乐,伸手做了个“九”的手势,“差一点儿一千台,发了一千三百多个车皮。”
听到这个数字,李宪暗暗咋舌。果然,这才是大倒爷的风采。
想到九百多台机床可能创造的利润,他不推辞了。直接一挥手,“那行,六爷的情我就领了!”说着,他拉住赵四,对着后面那三人一招手,“来来来,兄弟们进屋,都到了咱家了,中午可得好好喝点儿。”
赵四却没动,直接推辞称自己跑了一冬还没回家,趁着天头还早,得马上跟兄弟们回去。现在走晚上能到家,要是喝点儿酒耽误了,那就又得等一天。
之前从俄罗斯回来的时候,李宪知道他家就是海林市的,离北林不远。
跟着程六虽然风光,可也辛苦。一年到头都往返于俄罗斯和哈尔滨,没有啥时间陪家里。现在眼看着就要过年,倒也实在不好硬留。
他只好让邹妮包了点儿昨天烀好的猪头肉和肉焖子,又从年货里拽了些烟酒硬塞到了赵四的车上。
待将人送走,李宪才发现,围在门口的人群竟然已经散去了一大半。而就连剩下的那些,望向自己的眼神也明显没了刚才的底气。
看到了站在人前楞模楞眼的高大义,他勾了勾嘴角。
“高叔,进屋唠?”
看着李宪这个从小自己看着从光腚娃娃长成的小子,高大义迷茫了。
此前,他只知道李宪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搞了大批的原木批条,昨天又知道他认了个退了休的罹夫科长当干爹。
这他都不怕,可是看着那在阳冬白雪间锃明瓦亮的切诺基,他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发虚。
面对李宪的邀请,他没吭气儿,直接转身拨开人群走了。
随着他的离去,剩下的人也带着满脸的狐疑各自散去。见身边没了人助威,刘广发也撂下了一句狠话,混进了人群之中。
见到这一幕,李宪呵呵一笑。对在门口站了半天,一肚子疑问的家人一挥手,回了屋。
下午。
“李家老二在外面发了大财!”
“李老二在外面入了黑涩会!”
“李老二那一百六十多万的饥荒已经还上了,还赚了大钱!”
“”
“李老二被一个叫柳叶的哈尔滨富婆给包了!据说那富婆六十多岁,香港回来的,家里老有钱了!”
等等等等,十几个版本的最新八卦,在八九林场正式诞生。并以燎原野火般的速度,在家家户户的灶台边,饭桌上,院墙两侧......传开了!
而老李家主屋的炕上,李友却正襟危坐,拿出了三堂会审的架势,狠狠的拍了拍桌子。
“狗日的!老实交代,你在外面都干了些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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