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么?”胭脂看了一下周围,在确认无任何遗漏后,有点疑惑不解的说道:“好像真的没有了。可这些内容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奇怪,完全是摸不着头脑啊。”
此时,窗外响起了响亮的雷声,犹如一只不断折返、撞在窗户上的大头苍蝇,一次两次,一次两次,是一种十分难忍刺耳的声音。而胭脂她就这样半蹲着身体,像个刺猬一样蜷缩着。她不敢有过多的动作,心中默数着,等待着上方的雷声远去。我想她这样的下意识动作很大程度与她小时候一次放学经历有关吧。那时她正行走在一个旁边贴满虚假广告的木制闸板编排而成的小路上。原本在修的水泥小路后因资金不足,现在又变回坑坑洼洼的泥土路了。人的贪婪欲望就是这样,永远无法满足。她从小便明白这样的一个道理。而在不远处,有个电线杆,晚上醉酒的男人特别喜欢在那里小便。你若经过时还能看见地面上有几根还没抽完的烟头呢。它几乎成为附近一带,不,应该说是家喻户晓的公共厕所了。不但人这样,动物也如此。就连外地过来的狗也会主动的在这上面尿上一尿,留下一个“已到此一游”的标记。甚至还出现过,狗与醉酒主人为了抢夺撒尿的优先权而大打出手的事,很是荒唐吧。心想,还是绕路走吧,绕开那臭熏熏的电线杆。而继续往前走,你会看见一条乌漆嘛黑、被工业污染的小河,弥漫着臭气,几个鲜艳涨鼓红色的垃圾袋飘荡其中。因为现在还不是龙眼成熟的时候,河边路面上还看不见成群结队的小顽童。如到了那时,那些孩童就会拿着各种奇奇怪怪的自制工具从这里经过,还饶有兴致的讨论着如何把学校后墙那棵龙眼树上的龙眼弄到手。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啊。看着他们兴高采烈的样子,胭脂甚至想不打招呼的从后面加入到他们的队列当中去,神不知鬼不觉的。望向水面,真是什么垃圾都有,你熟知的,你不熟知的,你想要的,你不想要的,很多很多——破烂的内裤,昂贵的化妆品,被烟头烫坏的洋娃娃,绿色的啤酒瓶,白色的包装泡沫。不爱写作业的学生也许也会把那该死的作业丢入其中的吧。它就像一个烦恼的容器。堕胎的女人在这里哭泣。失业的男人在这里咒骂。头发斑白的老人在这里感慨。不懂事的小孩在这里撒尿。他们每做过的事,每讲过的话,这条河都清楚,都有记录。而令它最为印象深刻的是,人类越来越不爱护环境了,如此下去,终将会跟自己一样走向消失的。
(那又怎样?这都是人类他们自己的人生啊,他们的悲剧啊,他们的末日啊。关我屁事啊,我只是一只水黾啊。一只生活在臭水河里的水黾啊。这完全不妨碍到我的生活啊。我宁可像琥珀里的艺术品那样生活着啊。)
“啊啊啊。”
一个燃烧后的纸团随风向胭脂滚来。在前方不远处的草头上插有几根香。几个白衣的人们围坐在那,细诉着以前的种种。此时,胭脂也大概明白是什么事了。处于礼貌,她放慢了脚步,如不那样做,生怕那时他们会用怪异的目光看着她,那就尴尬了。同时也不需要过于忌讳,保持一种虔诚和敬畏的心就可以了,简单的把视线锁在一前一后,一左一右迈动的小脚上吧。
前不久,在这,听说有一个男人在深夜喝醉了酒,扑通一声掉河里,死掉了。真是怪可惜的!所以说,喝醉酒害死人就是这个道理。
有人说他是喝了假酒,所以才扑通一声掉河里的。还说他年轻时能喝着酒,单手骑着车从这里过去。所以肯定是喝了假酒。则有人说他当晚疯了,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才独自一人买这么多酒来喝。因为喝了酒,有点神志不清了,说不定就这样想自杀了。还有人说,他是被仇家给弄死的。他们世代务农,在他这一代肚子里好不容易沾有点墨,当上一个历史教师。后来那场运动中搞斗争去了。然后疯疯癫癫,轰轰烈烈的搞了几年。又后来不知怎么的,他鬼使神差的跑去淘金去了。结果折腾了大半个人生,什么也没捞着。到最后,他索性跑回来,搞一些乡土史学的研究。老母亲见儿子回来自然不想让他再走了,也没太反对他的兴趣了。而家中农事全由他的媳妇和弟弟去处理。因此,前几年他与他的弟弟关系闹得很僵。要不是看在老母亲的面子上,说不定他们两兄弟真的会在饭桌上大打出手。可奇怪的是,自从老母亲死了,他们的关系忽然变好了。我想这也许跟他忽然变得富有有关吧。有人说他在后山里挖到一些价值不菲的文物,然后偷偷的拿去卖了,发的横财。有人说他专门帮富人家算命,从中骗吃骗喝,还骗了别人不少钱呢,所以才引来仇家们报复的。又有人说他私底下贩卖着一些东西,发的是不义之财。这些流言蜚语就这样的散布在这条没人关注的臭水河、狭窄乡道、杂草丛生上。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想法,每个人都有为自己的故事添油加醋的爸服,都是了不起的作家,了不起的导演,了不起的传送者。这些形形色色的流言蜚语就这样肆无忌惮的传播着,像是泥道上被笨拙般践踏过的痕迹,在凉风瑟瑟中,在劣草习习中,一岁一枯荣着。
走过石桥,大风扬起了沙尘,犹如一头奔跑中的黄牛,急匆匆的奔向远方。气温在强烈的冲撞中变得躁动,变得寒冷。只是可怜了杂货店的老板。他那个新买来的遮阳伞被大风一下子吹得有好几米远,就以他这般瘦骨嶙峋的身材,我想他恐怕一个人很难把它拖回来了。在此,为他难过零点零一秒吧。
两道血红的闪电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在半空中炸响,打了一个复杂难解的死结。胭脂的心脏在那时急促起伏着,还伴有心肌梗塞般的绞痛,每个毛孔都产生不可思议的静电作用,头发如麻,眼睛如麻,鼻子如麻,耳朵如麻,嘴唇如麻,在一种白马过隙的痛苦麻痹中挣扎着,陷入到一种七彩的万象当中。世界残酷无情,大自然同样以自己的方式发泄着对人类的愤怒,五脏如焚,声嘶力竭。作为一名目击者,一种酸溜溜的感觉随即钻入她的鼻头,使压抑的头脑更加思绪万千了。她在想,那些被人类丢弃的东西在某一天是否也会像雨水那样的落下,落入到我们狼狈不堪的头上呢?想到这,她不禁的蹲下抱头。而这种可怕的印象是不可能随着时间而消逝的,只会像发黄的胶片那样留存下来。天空混乱不堪,等待着光明……
现如今的胭脂冷不丁地抬起头,望向那冷冰冰的天花板,总感觉会有冰冷的雨水从上面下来。
望向窗外,楼宇间的云层翻动得很快,眨眼就遮蔽了大半个天空。路旁的树叶沙沙作响。这时候,鼻下的空气形成了一股紊乱的气流,带有少许的潮湿与不安。乌云将近。楼下的行人为了躲避即将下落的大雨便纷忙的散去。一只肥硕的老鼠无所畏惧的站立在高高的垃圾堆上,像名哨兵,手持着东西,用一双警觉的眼睛盯着眼前不断闪过的身影。此时,肮脏污秽的下水道里充斥着各种奇异的叫声。引擎声轰轰作响,跑步声铮铮作响。这时,宽敞的马路渐渐变得拥堵起来。司机们互不相让,喇叭声也是响个不停,更添混乱。而红色的车灯闪烁其中,密密麻麻的连成一条长长的蜈蚣,直至消失在桥的那一头。屋外混乱狼藉,可屋内仍保留着雷雨天气前独有的沉闷与幽闭。
胭脂正准备关窗。可豆大的雨滴就忽然的降落到她的手上了。不知是被寒冷刺痛到了,还是被突如其来的降落所吓到了,她的心猛地紧张起来,像是往上提了一阶。
此时,楼下的电视机传来混杂不清的新闻声音,而它的主人则忙于收拾阳台上的衣物。
一个男人从不远处的横道里冲了出来,在撞翻了几个奔跑中的行人后,往另一处街头跑去了。
被撞的行人则在好心人的帮助下,慢慢站了起来。
“希望并无大碍吧。”胭脂紧张的担心着,如换作自己,当时肯定被吓坏了。她二话不说的把窗户关上,极力的想把都市的嘈杂反锁在外,同时也在躲避森林下的黑暗。
此时,一种心生不安向她走来。她能强烈的意识到即将要发生的事——将有人敲响她的房门。是错觉么?不,它不是错觉,这种预感几乎接近现实,像是被安排好的剧情,而自己则像个傀儡木人般呆立着,情感被无数条上行线所牵引。
是连日里发生的奇怪事情太多了吗?还是一种错愕的联想在她脑海里作祟?她像只受惊的小鹿,迷失在森林里。面对即将上演的预感,她只能畏畏缩缩的躲在树下,等待着野兽离去。
预感如期而至。
一个男人大步流星的向她的房间走来。听声音,应该是个大块头吧,有山顶洞人那般巨大。而木质的走廊被他踩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像个浑身关节酸痛的老人,吱吱呀呀的响着,简直太可怕了。胭脂心想,他能轻点走吗?他若站在门前,应该能把走廊上的光挡得差不多吧。而人们几乎不敢沿着他凸起的大啤酒肚一直往上看,因为这感觉无疑像是对一头凶猛的棕熊发起挑战。所以,尽可能往后撤离吧。遇见他,千万别头铁。
“噢,是的,是的。应该没错,应该没错。哈哈。非常准时。”他发出河马般的声响,然后自顾自的傻笑起来,没人知道他在傻笑着些什么。“植物的香气,哈哈。”
可房间里异常的安静。
胭脂屏着呼吸,让自己尽可能的躲在黑暗里。她原以为那个男人敲门时会十分的粗鲁,没想到会是啄木鸟式的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咚。
“该死的……哦,不对。”那男人很快的意识到自己的粗鲁,急忙打住自己的话了。第二次敲门就变得更加小鸟依人了。
忽然,门缝下的脚影往后退了几步。
胭脂心想:坏了,他要撞门进来了,他要撞门进来了。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胭脂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那男人忽然说道:“原来搞错了啊。”他往旁边跨了一步,随即敲响了隔壁的房门,甚至学起了谢耳朵的敲门方式,拼命的叫喊:“佩妮,佩妮,佩妮。”你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满脸胡子的男人如此礼貌敲门的情节吧。
随即,门很不情愿的被打开了。当然开门的绝对不是佩妮,这听上去更像是一种开门的暗语。
“这是我从电视上学来的。”
“下次换掉吧。”
“不喜欢么?”
“恩。”
“我感觉挺好的。”
“我感觉挺不好的。还有你说话能不能小声一点。”
“太大声了么?”
“不是。你刚才吃了什么。”
“哈哈,这个啊。想要么?”
“不。麻烦站远点。”房间里的男人一副嫌弃的口吻。“看到了么?你跟我至少保持现在这样的一种距离。知道了么?就这样。”
“哈哈,我还觉得挺不错的。”
“你刚才敲响了隔壁的房门,是么?”
“是的,好像没人。”
房间里的男人沉默了几秒后,说道:“你把她吓着了。”
“是么?”
“先进来吧。”
“好的。”
房外的男人早已迫不及待了。
“等等。”
“怎么了?”
“先把这个和这个弄到外面。”
“不太好吧。”
“怎么?”
“我这么辛苦才弄到的。”
“已经没这个必要了。”
“为什么?”
“我已经弄清楚了。”
“真的么?”
“你可以卖掉了。”
“这样啊,不太好吧。”
“你自己考虑吧。”
大块头男人沉默不语。
几秒后,房门被重重的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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