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下车的地方往前走几步，就能看见一片摄影棚，不少出名的综艺节目都在这里录制，比如华夏有嘻哈》，比如超级乐队》，比如这才是街舞》。
唐野坐在花坛边上，看着广场上越来越多的选手，心情颇为复杂。
这里是他的伤心地。
去年的这个时候，唐野野心勃勃地来参加这才是街舞》，通过层层选拔走到导师海选，渴望一夜成名，目标直指罗沛齐。
他成功了。
在某种意义上，他在圈子里的知名度和搞笑程度已经不输罗沛齐了。
“噗哈哈哈！那个是唐野吧？他怎么又来了？不对，是他怎么还敢来！”
“唐野？谁？什么梗？”
“就去年淘汰了还缠着顾凡，然后被韩觉教跳舞的那个。”
“噢噢！原来是他！我服了，他是真的勇士啊。换我我肯定是没脸来的。”
“啧，希望不要跟我在同一个导师那里，到时候缠着导师又浪费大家时间……”
“……”
几名舞者路过花坛的时候，先是一个人认出了唐野，然后大家都认出了唐野，顿时跟发现了名人似的一惊一乍，开始窃窃，还拍照。
唐野面无表情，静心凝神听着自己的参赛曲。曲子用的是韩觉的歌，做了些许改动。
远处投来各种异样的目光，唐野始终无动于衷。这既是习惯了，也是觉得没必要多加理会。
毕竟他面对过更锋利、更直指人心的话语。
综艺节目需要收视，收视需要爆点，爆点需要话题。
一个完整的商业故事，总是有主角也有配角，有英雄也有小丑。去年唐野在街舞》拿了丑角剧本，节目播出之后在圈内成了名人，享受着明星选手般的待遇，但和明星选手不同的是，人们在网上提到他的时候全是嘲讽和戏谑。
一开始唐野是愤怒的，想说点什么抨击节目组，抨击顾凡。但他最后还是没敢，顾凡粉丝那么多，他就算对自己进行了辩解，粉丝滤镜下大家也不会听他的话。只能算了。
唐野天赋极高，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第一次参赛就杀进街舞》的导师海选，但出道战成了笑柄，后续的计划也完全毁了。想加入舞团加不进，人家不要他。只能去舞蹈培训班当老师，但同事们和学生背地里拍他的照片发朋友圈。去参加比赛，大家笑着问他不服结果的话，会不会又跳出来单挑。唐野羞愤难堪，受不了嬉笑，半途跑了。
唐野恨顾凡，恨那个神秘人，后来神秘人身份暴露，唐野就集中精力地恨韩觉。
韩觉专辑出来的时候，他就希望专辑滞销。结果没有。
韩觉电影上映的时候，他就希望票房扑街，结果没有。
韩觉和翁楠希的旧恋曝光的那段时间，他心情愉快，每天追瓜吃。韩觉抑郁声明出来的时候，他想哈哈大笑，但哈不出来。
看到韩觉在Dangerous》里的舞蹈，唐野在【小池池池】底下的评论里留言：【简单得要死】。回头自己跳了一遍，却发现无论怎么模仿都没有韩觉跳得好看，又跳了几遍，就默默地去把那条留言给删了。但恨意不减。
随着韩觉名气的节节攀升，唐野的出道战就越来越有话题。舞蹈培训班对外打出招牌，什么【我们的老师是和韩觉比过招的人】，什么【被韩觉指导过跳舞】，什么【出道战的对手就是韩觉】……这些看似荣耀实际上是耻辱的话语，让唐野心气消磨，一蹶不振。
如果不出意外，他的人生差不多就这样了，含着怨恨碌碌一生，成为无数憎恨韩觉的小透明之一。
让唐野痛苦是的街舞》，但后来带来转机的，也是街舞》。
当唐野得知这才是街舞》开始新一季选拔的时候，他已经在培训班安安心心当了很久的老师，教的对象还是小孩子兴趣班。至于什么舞蹈梦，已经没有了。有曾经的朋友来问他这次街舞》去不去，唐野认为对方是来羞辱他的，直接骂骂咧咧挂了电话。回到家里，他躺床上越想越难受，他觉得人生本不该这样的，他的舞蹈生涯是被韩觉毁了的。唐野喝了点酒，一冲动，就用微特小号给韩觉发私信，骂他，骂顾凡，骂节目组，骂网友，骂社会，把积攒了半年的怨气统统倒了出来。
唐野骂得很安心，作为韩黑的他知道韩觉从不看微特，就算看了也不会在私信里找到他。唐野在逛韩黑论坛的时候就看到很多人好似给女朋友发晚安一样，每天都要私信去骂韩觉，不然就不是完整的一天。有人说骂了一年，韩觉从来都没回。
唐野骂完舒坦了，正当他准备重新睡下时，手机响了一声消息提示。
唐野一看，顿时一个激灵把手机丢出去老远，酒醒了。因为手机界面上那本不该回应的韩觉，回复了。
韩觉：【我知道你是谁了】。
唐野在大冬天汗流浃背满头大汗。他在想韩觉会不会告他，他会不会又一次被网络暴力，会不会丢了工作，严重点会不会被上门的粉丝威胁到生命。
正当唐野准备装死关手机的时候，韩觉又发了一句：
【我理解你的心情，所以你这话我就当没看到，别回我了。】
看到韩觉假惺惺的理解，唐野的怒火瞬间充满了全身，他颤抖着打字回：【你理解个几把你理解，你知道我遇到了什么吗就在这里比比，装个毛啊你！】
唐野滔滔讲着被节目组摆了一道，被同行嘲笑，被网络暴力，被陌生人的恶意攻击的遭遇，最后质问韩觉怎么可能理解。
韩觉那边安静了一会儿，回了一句：【你以为只有你遇到过这些？】
唐野愣了一下。他这才想起来，他现在所熟知的韩觉，已经是功成名就的韩觉。电影大卖，专辑大卖，综艺火爆……但是，在此之前，韩觉长达五年的沉寂，以及复出第一年的转型，每天所遭受的暴力、面对的恶意，是几倍几百倍于他的。
还没等胸口憋了一口气的唐野杠点什么，韩觉又说话了。
韩觉手速极快，一连发了好几句话：
【这大半年过去了，你好像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蠢。刚才让你别回你一定要回，那你撞枪口上别怪我。】
【恨网络暴民？那你看看你刚才发给我的话，你仔细想想，你到底是真的恨网络暴民，还是恨不喜欢你的人？】
【恨社会？别搞笑了，社会不是你亲妈，它没义务善待你。】
【恨我？恨我没有输给你？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唐野一连喊了好几个草。他感觉自己全身都在颤抖，是愤怒还是恐惧，他不知道。他只是大口大口喘着气，尝试着回点什么狡辩一下，但他完全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韩觉的话还没完：【其实你恨我恨社会恨这恨那都随意，我觉得都无所谓，但是你说你恨顾凡，我就觉得搞笑了。顾凡没有刁难你，纠缠的是你，提出单挑要求的也是你，他满足了你的要求，你凭什么恨他？节目组也没有恶意剪辑，节目播出的一切都是录制的时候真实发生的。你的骄傲自大，狂妄自负，功利野心，以及认不清现实的纠缠，都是真实的，你恨这恨那的，怎么不恨一下你自己？】
【另外蠢就是蠢，少用桀骜不驯为自己开脱。个性是通过作品展示出来的，而不是通过让人难受展示出来的，那叫没教养，没脑子。你觉得自己天赋高，世界就得为你开路？醒醒，你天赋再高有我高吗？捱了这么一下就起不来了，这说明你也没多热爱舞蹈，那就趴着，别起来了。】
【难得上线一次来宠粉，结果就看到你这种傻比的私信，真扫兴。求你别回我了，我有傻比恐惧症。】
唐野捧着手机呆呆地看了很久，没有尝试回复。
不是因为韩觉最后一句提示，而是因为他实在无话可说。他感觉自己被扯下来了，就像一页纸从一本书里被扯下那样。看着屏幕里的一字一句，意识仿佛飘在了屋子的空气里。
那天晚上唐野彻夜未眠，时而对着空气破口大骂，时而发呆时而哭。
他从来没有那么难堪过，也从来没有那么狼狈过，更从来没有那么清醒过。
“大家进场排队领号吧！”
几个戴着员工证的工作人员站在远处通道口，大声招呼着广场上的众人。
选手们停下闲聊和对决，带着点肃穆与紧张，纷纷往录影棚里走去。
等到选手们都走得差不多之后，唐野站起了身，深吸了一口气，迈开脚步。
那天晚上之后，唐野在第二天就报名重新参加了街舞》，并且从舞蹈培训班辞了职，全身心准备比赛。
再一次参加街舞》，唐野完全能预料到旁人会怎么看他，网友又会怎么调侃他。但他不在意。
因为他这次来，是有更在意的事：
他打算站到最后，然后拿着奖杯当面跟韩觉说，他已经不是傻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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