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要想知道七海旅人号上发生了什么,还需将时间回拨至两个钟头之前。
树林之内,此刻洛羽正抬起头去,目光默默注视着阴沉的天空,尽管洗尽这座城市的暴雨业已停息,但平原之上雨季仍未过,第二场雨随时会降下。
不远处正传来阵阵欢呼声,人群显得喧嚣而嘈杂,学院赛的最后一轮决赛正在进行,那场大赛举办的地址最后定在罗贝夏第奥术学院进行,那儿也是艾音布洛克仅有的两所高环魔导学院其中之一。
外界都认为获此殊荣本应是占星院,但发生了那样的恶性桉件比赛本身不受影响就已是万幸,前来带不同院部学院生参赛的占星院导师们此时都阴着一张脸。
不过那与洛羽关系不大,他也并不在意奥述人的自己的荣誉。
位于郊区的罗贝夏第奥术学院占地比占星院要大上许多,校区也更为崭新,林荫道建立在广场一侧,人头攒动,头顶上悬挂着各学院的旗徽,从狡枭之智,到变化之獾,狮鹫之羽到预言的金山羊,占星院的旗帜蓝白相间,群星拱卫一只全知之童,前来参赛的年轻贵族子弟都汇聚于那面旗帜之下。
这场比赛说是决赛,但事实上要比上一整天,其间会拆解成许多小场次,光这最后一天的比赛都有二十场之多――帝国境内有太多魔法院校,单单是中央行省就有三十四所之多,加上不同的院部,参赛队伍可以达上千。
即便经过前三轮筛选,最终抵达艾音布洛克的也有数十支队伍,经过一番角逐之后最后留下十六支,这十六支队伍会在这最后一天进行多场双败淘汰赛,并最终决出唯一的优胜者。
大赛从清晨开始一直持续到深夜,但事实上它还不是学院赛的最终大赛,最终的那场夺冠会在帝都进行――那会是一场类似于炼金术士们圣王之选的隆重比赛。
当然,那就与洛羽无关了。
布丽塔组建起来的这支队伍就算是在占星院也算不得顶尖,虽然在占星院和罗贝夏第奥术学院在中央行省排名是数一数二的,但院内还有不同的分院,何况还有对手学院咒文系与元素系这样的劲敌――
在那位敢于反抗一切的姑娘的预计当中,他们进入前八问题不大,前三也可以争取一下,但要更进一步几乎不太可能,但霍尔芬学派只要进入前三,就足以引人注目了。
那样他们也算达成了目的。
可这一切预计都是建立在之前的计划上。
因为布丽塔自身才是这支队伍的灵魂人物,同时也是团队之中的第一主攻手,而今在失去了这位锋芒逼人的主攻手之后,这支队伍是否还能按原定计划走下去可以说是一个未知数。
至少这个团队中剩下的人,没有一个人敢说有这个信心。
洛羽从阴沉沉的天空上收回目光,看向不远处那个坐在角落,依偎着自己的魔导杖,低头不知道在思考着些什么的姑娘――那日来拉与他说了许多,有关于她自己,关于艾什林恩的一切。
她说了那段过去的历史。
也说关于她童年所见的许多事情――在那段昏暗的、泛黄的林恩家族最后的岁月当中,虽然少女对于自己孩提时代的记忆所忆起的不多,记得的更多是关于那之后颠沛流离的生活……
但她所描述的那些,才与他们对艾什林恩后半生最后时光所知的一切可以一一印证,而在此之前少女虽然也提及过一些关于自己与林恩家的往事,还有艾什林恩的晚景。
但那些描述当中,其实有相当细节皆与他们所知相悖。
而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根据林恩家老仆人的说法,在林恩家没落之后不久,艾什林恩就郁郁而终,那之后林恩家才举族迁徙,无人知其所踪。
而据来拉的描述,在家族迁徙之后,艾什林恩还曾教导过她一段时间,并给予了她那封推荐信,这无论如何也是与历史上的时间节点对不上的。
两个不同的描述,在七海旅团看来无疑是那位老仆人更为可信。
因为林恩家的历史其实算不上是什么秘密,尤其是关于二十年前的这一段,他们的确在那之后销声匿迹,但霍尔芬学派在二十年前的经历在帝国内其实还是为许多人共知的。
这样的谎言甚至不需要去核查,一戳就穿。他们之前之所以不问,不过是因为尊重少女自身的意愿罢了,那本来就是属于她的秘密,旁人也无权得知。
毕竟二十年前的一切如此复杂,作为林恩家族的后人小心谨慎一些无可厚非。
何况方在意的其实也并不是关于艾什林恩的魔导术,而是其所留下的众星装置,他真正疑惑的是历史上与这位大魔导士合作的炼金术士究竟是谁,又所去何踪?
两人在二十年前留下的遗产,与同一时期出现在迷雾海之中那艘海盗沉船是否有关系?
他其实问过了弗里斯顿,而至少对方与什么海盗王并无瓜葛,何况从时间上也对应不上。
除非是另一个弗里斯顿――那位会长大人,方起先也是如此以为,二十年前艾什林恩的旧识或许正是那位会长大人,毕竟对方也的确曾对来拉这么直言不讳。
但从方从亚约手上拿到那个星轨仪起,他其实心中原本的猜疑就已经动摇。但是如果不是另一位弗里斯顿,那么历史上那位曾经研究过众星装置的炼金术士又究竟是谁呢?
在他看来,对方在海盗船上留下的那些构装体已经非常成熟,但走的却是不同于影人的另一条路线,尤其是在他了解这背后的一切之后,心中对此的好奇尤为加深了。
他至今也没完全摸透那众星装置的底细,之中唯一的线索也只有从艾什林恩家族的历史这一条线。
在那位海盗王留下的信息中,他声称其在帝国留下了更多的遗产,对方口中的遗产毫无疑问是指那些奇特的构装体,而他们当初也一一检查过那些构装体。
根据铭牌之上的信息,那些狩龙人毫无疑问都是某一批次在一个名为火焰之刃的工坊中铸造出来的。
但火焰之刃工坊早在三百年前就早已于奥述人历史上销声匿迹,他从帝国之行中得到唯一有价值的线索只有这个工坊的创始人曾为三天才之一的杰尔德姆。
但线索至此戛然而止,而火焰之刃的传承也与弗里斯顿那样匪夷所思的经历截然不同,那就是一段普普通通的传承,杰尔德姆是三位天才之中唯一后来结婚生子的。
而继承他工坊的,正是他的后人。
只是传承自三个世纪之前断绝,这些日子以来方寻遍了帝国的历史,也没听说过这个三百年前享誉辛塔安的工坊至今仍有支脉存留。
线索仿佛自此断绝。
而那位海盗王描述当中的宝藏,应当是位于帝国北方,靠近瀚瑞那外海的那些莽荒之地中,只有用其所留下的钥匙,才能打开那宝库的大门。
而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个条件,那就是答应用他宝藏之中所得的一切为其复仇,虽然这个条件听起来有些儿戏,但在艾塔黎亚向众神立誓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只是对方口中声称自己为数众多的仇敌究竟是谁,他们至今不得而知。
对此七海旅团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毕竟他们在帝国也不只有这一件事需要关注,从大陆联赛到诺兹匹兹地下的不期而遇,太多的事情牵扯了每一个人的精力。
不过留在艾音布洛克的洛羽,其实一直都在关注这方面的线索。
这也是他此刻出现在此的目的。
“……我幼时的记忆只剩下一些模湖不清的片段。”
“但是艾什林恩爵士,我父亲……我仍记得一些与他有关的片段……”
“我经常仍梦到孩提时代的自己,与父亲,还有母亲在一起,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
“……然而那之后的记忆就变得混沌不堪,关于家族的剧变,还有我自己……我实在记不起那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好像……好像一觉醒来,自己就已经长大成人,而关于昨日的一切,对于我来说就仿佛如同一个梦境一般……”
“对不起,洛羽先生,我不是有意欺骗你们……”
阁楼中的灯光十分昏黄,烛焰在灯座上摇曳不定,少女自然用不起魔法灯具,虽然她而今早已不像先前那么拮据,可节省业已形成了一种习惯。
狭小的房间之中只有两个人在听这段故事,他,以及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布丽塔。来拉低着头,用一种断断续续的声调向他讲述那个故事,那个声音并不显得消沉。
不如说是在回忆。
“……我确实记不起那些,只仍记得父亲在床前嘱托我的最后一面。在我的印象当中,父亲不曾变得如那般苍老,脸上爬满了皱纹,将手轻轻放在我的头上……而只有那手心中的温度,对于我来说是熟悉的……”
“然后那温度也渐渐失去了,我看着他闭上眼睛,如同过于疲惫而沉沉睡去。他不再呼吸,也不再在梦中呼喊我的名字,从那时起,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那之后的记忆似是而非,但林恩家族其实早已分崩离析,我一个人在别地度过了一段时光,然后才拿着那封信来到艾音布洛克……”
“其实父亲……爵士他并没有要求我一定要继承他的衣钵,可每当我去回想那时发生的一切时,总感到似是而非,我不知道自己的记忆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二十年前……”洛羽沉默不语,沉吟着问,“那时你多大,来拉小姐?”
“我不知道,”来拉摇头,“关于那时的许多记忆与我而言都前后颠倒,我……甚至不知道……那算不算是我自己的记忆。”
“所以你有时才管他叫做爵士,”洛羽问,“但其实你知道那是你父亲?”
少女沉默了下来,点了点头。
“但据我所知,艾什林恩爵士的最后一任配偶,早在三十年前就已不在人世了。”
来拉听了这个问题,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抬起头来有些惊恐地看着他,“我、我不知道。”
“不必担心,来拉小姐,”洛羽摇摇头:“我并不是在怀疑什么,其实方才我已经和团长还有希尔薇德小姐讨论过了,”他一边重新将手中的通讯水晶别在领子上,“你说的东西其实都一一对得上,但正如你所言,这里面有些时间线上颠三倒四。”
他问道:“所以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来拉脸上也变得有些茫然,轻轻摇了摇头。
洛羽皱起眉头来,这番谈话之中所得到的有用信息其实只有两点,其中之一是那段历史应当与艾什林恩留给她的手稿有关――与霍尔芬学派的遗产有关。
而第二点比较麻烦,那就是林恩家族其实早已分崩离析,不存于世。来拉此前关于林恩家的描述,其实不过是出于她所待过一段时间的一处老宅,但那里的情况其实与那个林恩家的老仆人相似。
真正的林恩家的后人,除了来拉之外恐怕已经不存于世,或者即便有,也难以从茫茫人海之中找寻。
而她之所以一路将那手稿带来艾音布洛克,并在这里求学于占星院,或许多少也是于此有关。为了修补记忆中的空缺,解开心底的那个谜,她对自己‘父亲’留下的一切念念不忘,却又若离若即――
多半也是源于此。
只是那份手稿,洛羽其实也已经审视过了,里面提及得最多的,还是关于那个星轨仪――那个魔导器的一切。
那魔导器中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一丝雨滴落在他的脸颊上,冰凉沁人,令他一下惊醒过来。从那番问话之中可知,来拉应当是记忆被人为动过手脚,但具体为何不得而知,而关于那段似是而非的记忆究竟是为了掩盖什么呢?
是艾什林恩出手,还是那之后又有他人介入?
但要说短时间修改记忆的方法,这个世界上仍有不少,心灵派系的法术,还有一些偏门的神术都做得到。
可若要长时间纠正一个人的记忆,那就涉及到灵魂层面,是的,又涉及到了灵魂层面,这个意外的发现令他与方都有一丝阴谋般的预感。
方自然不会对七海旅团的成员藏私,从他返回时起,就告知了自己在高塔之中经历的一切。
洛羽默然不语,不由将视线投向赛场方向――
这场比赛,以及隐藏在背后的那些人真的会给他们答桉么?
在他目光注视下,在那边年轻人们正在相互加油鼓气,虽然失了布丽塔这位灵魂人物令他们多少有些彷徨,但要就此放弃他们看着来拉这个样子一时也说不出口。
何况大多数人心中也憋着一口气。
有人开口道:“不管怎么说,等布丽塔醒来要是听说我们放弃了,肯定会生气的,她那样的性格,和我们绝交都有可能。”
“那帮混蛋要是堂堂正正地击败我们也就认了,但使这些阴谋手段真是令人不齿。”
“学院方面虽然百般否认,但各位都看得明白,布丽塔平白无故遭人袭击背后不可能不是七家族的人动的手,尤其是第二次袭击已经是明明白白的事。”
“要是你们担忧于此,大可以退出。”
但话是这么说,要走的早就走了,其实不是没人离开,袭击当天就有两人退出,之后又退出了数人。
所幸以学院赛的赛制,从替补之中选出人来填补主力的空缺尚还来得及,就连来拉也被选中主力辅助凑数,总算是来得及在开赛之前重新报上去了名单。
名单上的每个人都是学院生,资格上倒是毫不麻烦。
大家互相说完这番话,彼此看了看,其实心中都藏着不甘心――如果就此放弃,旁人岂不是认为他们都低头认输了。而那些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又怎么可能忍得下这口气。
只有众人身后来拉紧握着自己的魔导杖,一言不发,只有握得发白的指节显示出此刻她内心的紧张。
他们的第一个对手算不上劲敌,是来自于行省北方的某所魔法院校,对手大都是心灵院部的见习魔导士,迷惑有余,进攻不足,但代替布丽塔成为主攻手的沙利文还是出了个大漏子,为对方抓住了机会。
而作为辅助的来拉也没在第一时间跟上弥补失误,虽然其他人已经尽力挽回,但第一局还是很快败下阵来。
这场失败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淋在众人头上,输了第一场比赛接下来每一场比赛都是残酷的单败淘汰,而他们要达成原定目标至少要连胜六场以上,其中只要有一丁点失误便立刻前功尽弃。
众人这才发现失去了布丽塔那个个性张扬的少女之后,他们这个团队会差如此之多,那个脸上长满雀斑的男孩――主攻手沙利文满脸通红,虽然也并没有任何人责备他。
所有人都明白,这其实并不怪他。
本来他原本也不负责主攻,没有人可以第一次上场不失误。
“第一场失手了很正常,我们还有机会。”海恩小声说了一句。
但这句自我安慰并未起到什么效果,甚至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在所有人当中,他其实原本是对这场比赛最不上心的,毕竟他对于霍尔芬学派本身其实也不是那么热衷。
但自从布丽塔昏迷之后,这个年轻人就好像变了一副模样,事实上众人能于此重新汇聚起来,除了来拉与洛羽这个因素之外,他也是重要因素。
否则洛羽也不可能一一去通知这些人,其中的一多半他都不一定认识。
不过其实所有人都明白,这个年轻人的心思。
而众人之后的来拉更是一言不发,她原本就沉默,而这会儿更是孤零零像一道影子,没人知道她究竟在思索些什么――
洛羽看着这些于另一个世界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其中一些甚至比他更小,他也不多话,只等他们休息完毕之后,才开始布置下一场的战术。
不过现场众人都显得有些死气沉沉,甚至连将他们聚集到一起的海恩都忍不住问:
“洛羽先生,你认为我们真还有希望吗?”
洛羽摇摇头,他本来就不是那种擅长安慰人的性格,但有没有希望,只取决于个人。在他看来客观理性的分析,要远比感性的宽慰来得可信得多,但他确实不太看好这些年轻人能走得更远。
毕竟士气也是客观存在的因素。
海恩握紧了拳头,却又无力地松开。
但无论机会有多渺茫,洛羽还是一板一眼地将自己的战术安排下去,他来这里的目的本来也不是为了夺得什么胜利,仅仅只是保护好这些年轻人而已。
以及寻求那个答桉――
第二轮比赛来拉一行人刚好遇上同院的对手,一开场果然就被对方压制处于下风,年轻人们多少显得有些魂不守舍,失误连连,好在对手同样刚领受一场大败,一样不怎么在状态。
结果在关键时刻,主攻手沙利文仿佛福至心灵一般,忽然以一记恶意变形术将前面的海恩变化为一只猫,从而让对手分院的选手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类控惑落空。
而这一次来拉也接上了关键的法术,用一个解咒将海恩复原,而重新复原的海恩立刻以一记冰箭将对方打下台之后。
在对手减员之后,接下来就是摧枯拉朽的反击,对手越打越慌,最后葬送优势,竟令来拉一行人实现了一次绝地大翻盘。
乃至于直到最后一个选手下场之时,对方还是一副不敢置信,追悔莫及的形象。
而这场至关重要的胜利,毫无疑问为来拉一行人极大地振奋了信心,那个主攻手大男孩下场之时满面红光,一副兴奋的样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当时是怎么想到用那样一个法术来挽救局势的。
其他人也多在夸赞来拉的反应及时,若不是那个关键的解咒,海恩也来不及趁对方发愣的当口补上一记冰箭,可以说正是两人一前一后两个法术扭转了战局。
来拉自己同样也不敢置信,她其实那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想到了自己应当将队友变形回来,一脱口就自然施展出那个法术。
她看向洛羽,但洛羽却十分严肃地看了过来,开口问道:
“来拉,你什么时候学习过解咒术?”
“我……我……”来拉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那你是怎么使出它来的?”
少女仍旧摇头,她的确是接触过解咒术,但要说学习自是不可能,那个法术已经很接近于二环法术了。
“或许是来拉曾经见过,”有年轻人帮她解释道:“施法本身是个熟能生巧的过程,有些时候你自己不知道,但到了关键时刻身体先于你作出反应,反而完美地施展了法术。”
洛羽看向来拉,的确是有这样的可能性,但他并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如此巧合,只低声道:“把你的魔导杖给我看看。”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检查这支魔导杖,事实上从来拉先前说拿到这支魔导杖之后学习法术变得顺畅他就产生过怀疑,但再一次检查依旧毫无所获,那支魔导杖制作相当精良。
但仅此而已。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在将魔导杖递回去的同时问道:“我觉得这里面可能会有些问题,我不是很建议你继续下去,你真还要继续参赛?”
“为什么不,”其他人显然有些不解,“我们不是赢了么,来拉就算施展了一个预料之外的法术,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但洛羽对此充耳不闻,只有他才明白这位少女究竟背负着什么,他只将目光看向对方,而来拉紧紧抱着自己的魔导杖,在沉吟了片刻之后向他点了点头。
洛羽轻叹一口气,他当然明白对方这么选择的目的,一方面是为了自己的好友布丽塔,但更多的也是为了自己的身世,为了给予他那个答桉。
只是那个答桉真有那么重要?
“我尊重你的选择,但一切以你自己的安危为重,”洛羽开口道,“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无解的谜题,我们也不是一定要在从这里知晓一个真相,何况我们也并不欠缺时间,来拉。”
其他人对他这番话听得云里雾里,但只有少女明白这句话的真实含义,她咬了咬唇,对洛羽点点头。
但第三轮比赛一行年轻人胜得更加轻松。
因为在最后关头来拉竟然手中竟然使出了一个二环法术,这下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察觉出不对来了,他们毕竟是原住民,而不是选召者,不存在对二环法术一学就会这样的事情。
高深的法术对于魔导士来说无不是经年累月的积累,更何况在此之前来拉根本没有接触过二环法术,占星院的学院生最后也就只能学到三环法术,而其中大多数人其实学到二环之后就已经毕业了。
那根本就不是他们这些新生能掌握得了的东西。
这个突如其来的二环法术事实上不仅仅是让年轻人们察觉出了不对,甚至也惊动了两所学院方面。而由于他们这一场的对手正是罗夏贝第学院,所以对方立刻提出了要检查来拉是否作弊。
占星院虽然提出了反对的意见,但在了解到布丽塔这支团队的来历之后,抗议的力度明显小了许多,很快星与月议会就给出解决方案――暂停比赛。
先进行一轮检查。
虽然名义上这也是为了对比赛,对选手负责。
不过洛羽还是从中觉出浓浓的阴谋的味道,他从一开始就保有警觉,而现在所发生的一切不过只是验证了他心中想法而已。
因此当星与月之塔的秘法卫兵前来带走来拉之前,洛羽先一步拦住了对方。
“阁下是谁?”来人看到拦在自己面前的洛羽不由一愣,但对方身上的高阶魔导士的长袍令他们不敢轻易造次,只好停下来问道:“你应当不是奥述人,不是学院里的人,也与这场比赛无关吧?”
来拉正握着那支魔导杖,脸色有些苍白地回头来看向洛羽,她和其他人一样,自然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施展那个法术就和先前的经历一样,那个法术好像自然而然出现在她脑海之中,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下意识放出了那个法术。
等到一切发生之时,她才发现场上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至于对手学院的选手们,早就被她的法术给掀飞到了场下。
洛羽只回给众人一个安心的眼神,示意有自己在此不必担心,他这才看向那些秘法卫兵,答道:“我是他们的教练,按照学院赛的规则,我应当可以参与这个核查。”
他又看向海恩,那些年轻人们闻言连连点头。
得知洛羽的身份,卫兵们自然也找不出反对的理由,他们也不必核查,因为这件事本来也与他们无关,只点了点头道:“那请随我们来,但阁下请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洛羽只颔首。
但他颔首只答应了这句话的前半部部分,在穿过人群之时,他抬起头看了看那阴沉的天空,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只发条妖精,并不着痕迹地将之放飞出去。
少年魔导士轻轻拉下风镜,在那里目光之中的大地正在变得无垠宽广,而背景之上的罗夏贝第学院的校区正越来越小,最后不过只剩下一隅。
他将视野固定,然后一抬头。
天边的云层阴沉成一线,闪烁的电光之中,似乎隐示着另一场暴雨的来临。
……
“请问有人看到洛羽先生么?”亚约分开人群,不断向周围的人询问道,“那是一位高阶魔导士,他不是帝国人,在人群中十分显眼,你们应当见过的?”
不过大多数人都只是摇头,直到他终于找到布丽塔团队中一行人所在之地。
“你在找洛羽先生?”海恩有些疑惑地看向对方,确信自己并不认识这个年轻的见习炼金术士,“你找他干什么,你是谁?”
“我叫亚约,工匠协会的人,”海恩比划了一下,从怀中拿出一件修补过的星轨仪,“是七海旅团的团长,艾德先生让我将这件东西交给洛羽先生,他说他可能认得出这是什么――”
海恩摇了摇头:“洛羽先生他离开了,不过可能很快会回来,你要是不着急,可以在这里等他。”
“哦,那我不急,”亚约道:“我在这里等洛羽先生回来好了。”
海恩点点头,他现在正满心担心洛羽和来拉那边,自然提不起什么兴趣去搭理此人。
不过他不回答,却有一个冷清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你在找洛羽?”那个声音轻轻的,十分悦耳,但隐隐又让两人同时感到有一丝熟悉的意味。
亚约回过头去,才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正出现在自己身后,对方带着尖尖的巫师帽,帽檐压得很低几乎看不清面容,但从脸蛋的比例上便能看出是一个大美人。
对方嘴唇透着罕见的紫色,似乎涂着一层蜜色,鼻梁上似乎架着一副小巧的眼镜,一手持着魔导杖,而另一边竟然漂浮着一本厚厚的魔导书。
海恩看到那本魔导书时心下不有一跳――一个博物学者,怎么有博物学者跑到这里来了。他眼尖地盯着那本魔导书,那是一本十分陌生的魔导书,白金的封面上竟然绘制着一株白树。
“请问女士是?”
他不由小心翼翼地问道,他之所以如此大胆,是因为总觉得从面前这位女士身上感受到一丝熟悉的气息。
女巫微微低了低头,向亚约答道:
“我认得你手上的东西,你不如带上它,我和你一起去找那个人。”
亚约怔了怔,理论上他当然不应当相信这个神秘的陌生女人,可不知为何,他听到对方的声音脑子里一阵迷湖,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女人微微一笑,对他道:“那好,你来带路。”
海恩眼睁睁看着亚约转身向前走去,他心下还在想这家伙带什么路,对方不是根本不知道洛羽先生在什么地方么?
但他下一刻就张大了嘴,瞪着眼睛看到前面的人群好像无形之中自然而然为那个女人和亚约分开出一条道路,而那些自动让路的人仿佛还对此毫无察觉一般――
这是什么法术?
海恩下意识回头看去,却发现哪里还有那个女人的影子?
见鬼了?
他吓了一大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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