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辙的战马抵达营寨门口,才有一个醉醺醺的声音传过来问他是谁?单鹰没有回答,身子从战马上飞了起来,一只手攀在营寨的大门上,双腿一收就已经越过了大门,一个醉醺醺的大汉刚要嚎叫,耳门上就被剑鞘重重的敲了一下,他眼前一黑,就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单鹰没有做任何的隐藏,就这样昂首直入,想象中的阻拦和打斗没有出现,他一直走到最中间的营帐都没有人问他是谁,拉他去喝酒倒有三四个。
站在空地上环视了一下熙童的营寨,他发现,这是一群废人,在大唐整天东躲西藏的日子他们已经过够了,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可以放松的地方,他们就彻底的失去了警惕,只想着纵情的放纵自己,然后等着熙童老大带着他们去抢劫,去烧杀,好将这些年积蓄的怨气全部倾泻出来。
上了战场他们必定忘命,忘命厮杀之后他们就会变成最恐怖的野兽,这样的人
打打顺风仗还能凑合,一旦遇到艰苦的僵持战,第一个放弃逃命的也是他们。这是山贼的本性所决定的。刘方舍弃他们当替死鬼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你是来杀我的么?”熙童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不是,如果我要杀你,这时候你该是死人才对。”单鹰强压着怒火回答。
“这是大军的营寨,你到这里一定费了很多心思,进去喝杯酒吧。”熙童还是那样的好客。
“没费心思,就是翻大门的时候打昏了一个,然后就一步步的走到这里来的,刚才我还在想,如果你在我数了三个数还没有出现在这里。我就真的会杀了你,死在我的手里,也好过死在胡人手里,至少我会给你一个体面的葬礼,然后每年会有酒水祭奠你。”
熙童挠挠后脑勺,尴尬地说:“弟兄们刚刚稳定下来。警惕心少了一些也是有的,他们想要看住你,这不可能。”
“收拾行李,立刻跟上大队离开,你只有一个时辰的准备时间,老熙,这里主事的不是云烨,是刘方,云烨不会伤害你。刘方就说不定了,他是兵家,眼中只有胜负没有人情,赶快离开,要嘛和我们一起走,要嘛立刻找地方躲起来,战争就要来临了,我们首当其冲。”
单鹰看到了熙童后面那个披散着头发的女人。忍不住又说:“这里的环境比大唐还要复杂,你如果想活命。就拿出你当年的那股子气势来,如果胆敢有片刻的犹豫,你的下场只有死。”
眼看着那个女人的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更加苍白,单鹰转身就离去了,快走两步越过寨门,马蹄声就越来越远。
“快走!”九娘惊恐的浑身发抖。尖叫着催促熙童快走,她已经知道自己这群人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处境了。
熙童的命令倒是传下去了,可是执行起来就有很大的麻烦,总有人来问熙童为何要晚上出发,就不能等到天亮?
当熙童带着自己的孩子走出三里地的时候。寨子里还有酒醉的家伙嚎叫着唱歌。
突厥人的速度要比刘方预料的快些,他的骑兵刚刚离开碎叶城,就有大股的骑兵轰破了他城里的住宅,整座城池都是灯火通明,从怛罗斯匆匆赶来的军队进入城池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准备擒杀安吉,贺鲁反对了两声,就被为首的将领斥骂了一顿,无奈的低下头。
军队迅速的从城里涌了出来,又向城外的营地扑了过去,寒辙没有跟随刘方的大军行动,他只是很简单的消失在西方,只有熙童的人马被突厥人咬住尾巴劫杀,损失了三成的人手才摆脱突厥人,此时跟在他身边的山贼还不到一千。
没有粮草,没有补给,到了这个时候熙童反而高兴了起来,这才是山贼的本质啊,现在就要靠手里的钢刀在这片土地上讨生活了,没吃喝需要抢劫,没衣服需要抢劫,需要女人的话也需要抢劫,总之,一个字“抢”就对了。
如果带兵打仗自己会被别人当猴耍,但是现在只需要抢劫,这里所有的人都是行家里手,云家给的地图最是精密。水洼子都标示出来了,这里的城池非常的简陋,非常方便抢劫,而且从这个山沟出去,就是萨珊国,这样的抢劫对他来说不会有心理负担。
九娘刚刚哭了一鼻子,还要说丧气话,就被熙童扔到马背上,拎着横刀对剩下的土匪说:“小子们,现在才是咱爷们发威的时候,从这里出去就有一个小镇子,先抢到今晚的吃食再说。”
八百马贼进入城寨的时候,不由得愣住了,眼前的寨子已经是一片焦土了,不要说活人,一只活鸡都没有,好在粮食还有,熙童郁闷的看着寨子大门上画着的神王图案,就知道被寒辙抢先了一步。
萨珊国已经衰落了,在一百年前这个国家还有勇气联合西突厥一起进攻大食人,自从默罕默德建立了政教合一的大食国之后,萨珊就只能单一的防守了,他们不是拿着弯刀的大食人的对手,他们一路败退,最后只能栖身在这片荒芜的高原上。
或许正是萨珊人和突厥人的传统友谊,和萨珊人的残酷的现实,才能让突厥人在这个最重要的关头转变了自己的想法,认为逃跑没有任何前途可言。从而想要做出最后的一击。
大食人就是饿狼,而身后的大唐就是一头猛虎,饿狼在自己的身边,而猛虎在遥远的地方,这就给了他们一个错觉,认为东征要比西征更加的有前途。
虚弱的国力让他们无力守卫广袤的国土,国民们只能依靠拜火教自己组成防卫队来保护自己的安全,这样的卫队能对付一般的强盗,遇到寒辙这样的大队人马,只能无奈的陷落。
吃饱了饭,熙童就带着马队继续上路,在研判了寒辙的去向之后,他选择了一条相反的道路,认为叶之城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
刘方带着军队去了遥远的吐火罗,自己的部下大部分都在碎叶城有亲眷,一旦离碎叶城太近,说不定就会受制于人,所以全军进发吐火罗是一个最好的选择了。
荒原上的军队无边无沿,盛大的誓师正在进行,贺鲁的叔叔突施精赤着上身,用小刀子将自己的身体划出一道道的伤痕,几个突厥人用金碗接着突施的鲜血,将它涂抹在腾格里的图腾上,美丽的王妃除了头颅之外,已经被蒸熟了,摆在巨大的木盘上了脸上的泪水似乎还在流淌。
“天神啊,我倾尽所有供奉给您,只想求得您的庇佑,金狼的子孙已经走到了绝路,这是我们最后的一战,如果失败,我们就再也没有美女金帛以及肥美的羔羊敬献给您了。您的神庙也将荒芜。天神啊,庇佑您的子孙能够百战百胜,拿回我们的牧场,牛羊。杀死万恶的唐人。”突施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手里的鼓槌重重的敲在牛皮鼓上,百十个唐人哭喊着被押上了祭坛,头颅被斩了下来,掉进了前面的大坑。
“神啊,我用我的血供奉您,我用最美的女子供奉您,我用九十九个敌人的头颅供奉您,再一次祈求获得您的恩赐。”
在隆隆的鼓声里,一头白牦牛被杀死了,十几个穿着兽皮拿着头骨权杖的神巫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白牦牛流出来的血,想要知道这些血液到底能在地上汇集成什么样的图案。
红的耀眼的血液在地面上逐渐汇成了一个小小的湖泊,神巫们欢呼了起来,纷纷割破自己的面颊也将血液混了进去,而后就围着这个小小的血泊歌舞。
“长老,我们赢定了吗?”贺鲁踮起脚尖,焦急的看着那些神巫悄悄地问长老。
“贺鲁,你记住了,神灵就住在你的心头,迷茫的时候问神灵,不如问你自己的本心。”长老满是皱纹的脸上尽是悲苦,突厥人这一战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退路可走了,要嘛胜利,要嘛灭亡,眼光落在贺鲁的身上,他停顿了一下,突厥狼族不能灭亡,至少不能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东进上,作为战败者他太了解唐军的可怕了。
苏定方的五百精骑,就能攻破西突厥的四万大军,而且纵横战阵之内无人能敌,想起渍口的那一战,长老变得坚定无比。
“再珍贵的盟友也没有自己的存亡重要。”喃喃自语了一句,然后悄悄地对贺鲁说:“我们留下来照顾族人,把冲锋的荣耀让给那些真正的勇士。”
“长老,我们会被笑话的!”贺鲁瞪大了眼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活着才有资格嘲笑别人,死人只是一堆烂肉,贺鲁,我宁愿自己去冲锋,也不愿意你到最危险的地方去。”长老拉着贺鲁的手离开了祭祀的现场。带着自己的军队让出了最能显示荣耀的左手位置,立刻就被别的突厥军队将那一小块空白填的严严实实。
远山上,曲卓放飞了笼子里的那三只鹞鹰,他只希望,他们能把消息传递到长安和北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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