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凉而浑厚的点号声,直冲云宵。听到号声,近两千七百余名陌刀军将士,马上以各自的旅帅为中心集合,排成纵队,在旅帅的带领下以最快速度往将旗聚集过来,动作迅速有序,近三千人竟然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陌刀军、射生军、亲卫军在一柱香的功夫,人马便已集结完毕,排成了五十三个乘以一百的庞大军阵。阵列森严,陌刀如墙,横刀如织。
陈应巡视着他的部队,心里油然生出一种自豪感。这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拉扯出来的部队!这是他用严明的军纪、残酷的训练以及优厚的待遇喂养出来的部队!也许成军时日尚短,他们还没有能力战胜太过强大的敌人,但是他们不会畏惧任何敌人!陈应森然问:“知道为什么吹号集结吗?”
五千多人,无一应声,校场上落针可闻。
陈应道:“因为夏军挡着咱们的路了,挡着咱们兄弟发财的路了,有一个大金主给咱们送来了五万贯的犒军钱,现在因为对方那些王八蛋挡着道,这些钱运不过来。
挡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唐军士兵们的脸部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
陈应大声道:“这五贯钱是荥阳郑大财主送给咱们兄弟的!”
听到这话,后面的郑简恨不得跟陈应掰扯清楚,荥阳郑氏那拥有数百年传承的世族,书香世族,怎么到了陈应嘴里就变成大财主。只是这五千余精兵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让他感觉不寒而栗。
事实上这不怪郑简胆小,以陌刀军的杀气,别说是他,就算是百战悍卒也难以忍受。
李秀宁听着这话,特别是她偷偷打量着郑简,看着郑简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也是忍禁不止。
“你们每个人至少可以分上十贯,你们可以用这些钱买头牛,也可以修修房屋,也可以买几亩地,让你们,你们的家人,个个都可以衣食无忧,哪怕你们战死了,受伤了,子女靠着这份遗产也能过上优裕的生活。可是,现在这笔钱却运不进来”陈应的声音陡然抬高了八度道:“兄弟们,你们说,咱们怎么办?”
唐军士兵们的呼吸顿时变得粗重,眼里迸出红光来。本来这些陌刀军将士,身高八尺,力大无穷,可是同样的,力气大就特别能吃,他们本来的饭量都是普通人的一倍甚至两三倍,家中大都不宽裕。跟着陈应以来,他们终于可以吃上饱饭,不用饿肚子。
然而,士兵们都不傻。当兵打仗,就像婊子买身是一个道理,他们吃的也是青春饭,一旦年纪大了,或者身子残了废了,他们就要回去吃老本。听着陈应说给他们的赏钱运不过来,他们眼都红了。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没有钱无法买牛,他们耕田就需要人力,又累又慢,,他们买田的计划就泡汤了,这还能忍?绝对无法容忍啊!
“杀光他们!”众将士竭斯底里的吼道:“杀光他们!”
“对,杀光他们!留下三百人留守军营!其他人马上带齐装备出发,跟我去把场子找回来!”
陈应骑兵一匹骡子,没有办法陈应军中现在根本就没有战马了,有的几十上百匹战马,全部留给斥侯用。陌刀军移动,速度无需要太快,没有战马的时候,用骡子哪怕驴子,都可以凑合,实在不行用牛车也可以拉着走。
不过现在倒也省事,因为夏军将士距离他们太近了,就在山下不足三里地的地方。
这点距离,陌刀军每天全副武装训练都是二十里起步。
郑简有点摸不着头脑,陈应这人很不靠谱啊。怎么连招呼不打,领着士兵就冲过去了?
事实上在陈应眼中,他还真没有把窦建德的夏军放在眼中,他需要的就是给钩镰枪骑兵装上腿,只要钩镰枪骑兵拥有了战马,他们才不必像普通步兵一样守着虎牢关,对于陈应来说,只要把窦建德干掉,把李秀宁娶回家才是正事,况且李道贞快要生了,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就要到预产期了,作为一个男人,不能给李道贞名份,已经很失败了,如果在李道贞生孩子的时候,都不在场,实在太愧疚了。
山下的夏军懵了。
就连曹湛也懵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陈应从来没有主动进攻过一次,向来都是在由夏军负责进攻,陈应负责防守。
当接到前沿前哨的报告时,曹湛还有点迟疑,可是陈应的动作实在太快了,还没有等曹湛把部队集结起来,陌刀军已经组成刀墙辗压过来。
陌刀军一路如压路机一样,横冲直撞,把夏军士兵杀得哭爹喊娘。
就当曹湛放弃外围营垒,准备借助内营严防死守的时候,陌刀军却在陈应的命令下撤退了。这场战斗开始得突然,结束得匆忙。短短一刻钟的时间内,至少两三千人被陌刀军士兵砍成残缺不全的尸体。
曹湛郁闷的想要吐血。
就在这时,一名两名耳朵全部被割掉的军官,一面连滚带爬跪倒在曹湛面前,一面连声惊叫:“将军……将军不好了……那……那姓陈的……让我给您带句话。”
一阵恶臭自他身上散发了出来,众人的目光都不禁集中到他的下襟,曹湛当即掩着鼻子斥骂道:“你这杀才,什么不好了,他要带句什么话?”
那名军官怔了一下,这才发现连曹湛露出吃人的目光,顿时脖子一缩,支支吾吾起来:“便是……便是唐国那个陈应,他让卑职告诉将军……”
陈应的原话是:“以后招子放亮点,看到老子的旗号,有多远滚多远,否则这就是下场!”
可是这话他怎么敢跟曹湛说啊,一个不好,陈应没把他砍了,可曹湛也不是省油的灯。
曹湛也不傻,他看着这名军官的模样,就知道陈应不是什么好话。他挥挥手,将众将士挥退道:“你们都下去吧,救治伤员,防止唐军袭营!”
众将领纷纷抱拳应诺,缓缓离开。
望着众将领的背影,曹湛又道:“你且细细说来——”
军官哭诉道:“他……他说,他说……他有一批物资要运进来,让大将军给他一个方便,否则……那就战场上,还……还险些伤了卑职性命……”
曹湛听着这话,仿佛吃了一颗苍蝇一样恶心,可是他却没有任何办法,形势比人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
管州桃花裕,这里是黄河二三中下游的分界,当然由于中游黄河河流平缓,而且水位较低,也是古时黄河的一个重要渡口,黄河北岸便是旧孟津。
此时的夏军将士,将一艘艘渡船用铁锁链联在一起,上面铺上木板,就形成了一道浮桥。此时这个的浮桥足足有七座之多,众夏军士兵牵着马匹,推着车辆,缓缓从黄河南岸,渡向北岸。
窦建德的门旗就树立在桃花裕的石台上,窦建德望着车如流水马如龙的夏军将士,脸上淡淡的挂着微道:“范将军所部已经渡过大半,未发现敌人阻截,从此以后,河东之地,就任朕驰骋!”
就在这时,一个背上插着三面倒三角彩旗的信使策马而来,凌敬自然清楚这是最高级别的军情,他心中一惊,不是哪里出现祸事了吧?
“禀告陛下,洛阳急报!”
“洛阳?”窦建德满脸抑郁的喃喃的道:“不会是王世充坚持不住了吧?”
凌敬一边接过信使手里的竹筒,一边淡淡的笑道:“应该不会,王世充麾下精锐未被伤及,他的江淮兵也算是天下间有名的精锐,几乎尽歼李密的二十余万瓦岗军,想来江淮军应该不会太差,唐军虽然强些,但是李世民可没有李密狡猾,连李密都败在王世充手中,李世民想占王世充的便宜,还嫩了一点!”
王世充拆开封泥,取出战报,刚刚看了一眼,脸上就浮现难得的笑容:“王世充这个老狐狸,还真是狡猾!”
凌敬一怔。
窦建德看着战报,脸上喃喃的道:“连老天都占在王世充那一边!”
凌敬惊讶的接过窦建德手中的战报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
原来,王世充麾下将军白士德,在二月时随张镇周投降李世民,后来与李世民的车骑将军白士让互称兄弟,关系莫逆,特别是李世民在龙门之败,屈突通在洛阳大败,众降将纷纷反水,而白士德却依然如固,李世民为表彰白士德的忠诚,对白士德加以提拔,晋升其为忠武将军。
这次长孙顺德奉命支持李世民,白士德则奉率领百余骑兵,来回函谷关与北邙山,充当联络员。偏偏这个白士德就是函谷关丢失的主要原凶。
王仁则与陈应在稠桑塬大战,虽然王仁则战败了,他却知道了一个秘密,至少稠桑塬可以有路绕开函谷关进入函谷道内。王玄恕亲自率领两千余人的轻兵,从稠桑塬绕过函谷关,进入函谷道内,在长达一百四十余里的函谷道内,王玄恕成功伏击一支唐军运输队。
由于函谷关和潼关都在唐朝手中,在函谷道则属于最安全的地方,这些民夫仅仅在一个步军校尉武装看护下,运输辎重。
两千余人对一个团,又是在有备算无心的情况下,这一个团的唐军士兵,几乎没有做到什么像样的抵抗就都被王玄恕俘虏了。清楚了铁杆忠诚不愿意合作的顽固份子后,王玄恕便率领郑军假扮民夫,运输辎重进入函谷关。
可是尽管这样骗关夺城,其实成功的机率非常低。因为古代的城池都有千斤闸,这个千斤闸的重要作用就是在城门口发生了混战,守军无法驱逐敌人的时候,只要将开闸放水一样,开动绞盘,就可以让千斤闸从城门楼上落下来,瞬间堵死城门。
这是在这个时候,白士德也同时发动了袭击,他的几名手下破坏了绞盘,让千斤闸无法落下,于是,王玄恕破天荒的完成了这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洛阳之战一波三折,让窦建德都感觉无语。
他不知道说王世充是运气好,还是李世民运气太衰了。
这么荒诞的事情居然切切实实的发生了。
凌敬微微一笑道:“陛下,李世民这一次危险了!”
窦建德点点头道:“用计最毒莫过于绝粮,李世民如今被堵在洛阳与函谷关之间,粮草只要耗尽,他就只有束手待毙的份了!”
凌敬笑道:“其实,李世民还有一个办法!”
“这个时候,他还能翻盘吗?”窦建德疑惑的问道。
凌敬一本正经的道:“他还可以投降的,再怎么说王世充与李渊也是老相识,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李渊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至少他不会杀李世民!”
“哈哈……”窦建德指着凌敬道:“没有想到凌卿也会说笑!”
……
磁涧唐军大营,李世民接到函谷关失守的消息,顿时如同跌落冰窖。
肝肠寸断?
生死两难?
事实上这都不如以表达李世民此时的心情。
他现在都不知道怎么说长孙顺德了,此时的长孙顺德就像一头巨大的肥猪,全军四万余步骑,除了麾下五千骑兵,还携带了李渊从长安城东拼西凑,弄来的三万色马匹战马,然而他们却陷入了郑军的全面包围之中。
在李世民如长孙顺德会师之后,原本消息不见的郑军,如同春日里的杂草,一夜之间从地底下钻出来。其实王世充的主力军队一直距离李世民不远,就在潭龙谷,当王世充发现李世民不上当的时候,王世充就更改了作战计划,改诱敌为困敌。
使用的方法非常简单,就是利用郑军人多兵多的优势,李世民所经之处的官道上,布置拒马、壕沟和陷井。
得知后方又出现了大量的郑军将士,程知节勃然大怒道:“活人还能叫尿憋死!”
于是,程知节拎着两个宽体大斧,率领麾下两千余名将士,朝着郑军的拒马发起了进攻。
刚刚抵近郑军拒马的一箭之地,郑军发射的羽箭如倾盆大雨般落下,箭镞撕裂血肉的闷响让人毛骨悚然,死亡如同风暴一般席卷整个队形。
在这种密集如雨的箭雨中,没有人能够幸免,在郑军将士反曲弓弓弦颤响中,程知节麾下的将士成排倒下。前排的将士还好些,有盾牌保护,后排的就惨了,他们只有用甲胄硬挨,虽然甲胄可以防箭,然而像郑军弓箭手这种远程吊射,箭矢像抛物线一样,在空中最高点,开始降落,箭矢借着地心吸力,越飞越快,首当其充的不是面部,就是脑袋,都是人体最薄弱的位置。
轻箭虽然无法贯穿铁甲,却很轻松的贯穿他们的脸和脖子,箭雨冲涮之下,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抬头望着天空中密集飞来的羽箭发呆,然后中箭倒下。
十轮箭雨过后,程知节扭头一看,他麾下两千余名将士,已经是尸横遍野,侥幸没有倒下的士兵惊恐的看着四周,看到的尽是成堆成堆的尸体和挣扎惨叫的伤员,程知节麾下几乎被射垮了!
然而,他们的噩梦还没有结束,郑军弓箭手是退下去了,但是战鼓却擂得震天动地,野兽般的嚎叫声响起,数以千计身披重甲郑军步兵眼带血光,举着戈矛朝他们冲了过来!倒在地上的伤兵成了第一批牺牲品。
程知节举着双手毫无畏惧的冲进郑军阵中,可是双拳难敌四手,好虎架不住狼多,仅仅几个照面,程知节就变成了血人。
“老程!”
秦琼的眼睛红了,他与程知节的关系莫逆,在郑军箭矢如雨的打击下,其他将领都丧失了勇气,可是秦琼却没有,哪怕是死,他也要跟他的兄弟在一起。
瓦岗一柱香,也不全然都是丧尽天良。
比如秦琼与程知节。
比如单雄信与徐世绩,还有罗士信,他们都有情有义的真汉子。
”老程,撑住,俺老秦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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