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兖州军一触即溃,无数的兵马向着他们冲来,而那传入他们耳中的一声撤令,挥动在阴云下的令旗,阵阵响彻的鼓声。
终于散去了他们最后的一点战意,他们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逃出去。万军之中,彻底慌乱了的人马甚至比刀兵更有杀伤力。
相互推挤只求更快的逃开,逃开已经提着刀杀来的人,有的人被推到在地上,转眼之间就被淹没在人潮里。
天空中的阴云在没有散开,阴云滚滚,偶尔划过一道雷光,伴随着雷声沉闷地敲击着每一个人的耳朵,冬天少有这样的雷云天气。
“撤,撤!”军旗在混乱的军阵中摇摆不止,也不知道谁,放开了那旗帜,军旗没有了支撑,也终于倒了一下来,落在地上,叫无数人踩过。
大军已乱,兖州此时已经绝无在再战之力了。
三军的追逐持续了很久,所有的兖州兵都弃了阵地逃去,徐州和青州的兵马追逐着。
但阵中一片乱象,也没有人知道吕布逃去了何处。
兵马分头而行,已经逃散的兖州兵不用去管,但是还聚在一起的兵马中,一定能找到吕布。
兖州的所有人都在逃,青徐两州的兵马都在追。
但在乱军之中,有一处地方,一队人马,在逆流而上。
而在他们之前,青州和徐州的兵马竟然被渐渐止住了脚步。
大浪之中,叫人不可思议的一片逆起的波涛,将大浪拖住了一分。
抵在大浪下的不过数百个人,还不足千军,却在逆着万人而上。
全身穿着黑色的玄甲,看不到半点别的色彩,即使是脸上都被一张漆黑的甲面覆盖。
每个人都像是长得一模一样,黑甲兽面下,瞳孔中的战意凌人。
在所有兖州兵溃逃的时候,也独有他们,还能拿得出这份凌人的战意。
每个人身前顶着一面人高的盾牌,提着一把长剑,盾牌厚重得骇人,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举起来的,即使是骑军冲锋,一时间都不能将这军阵彻底冲开来,反而要是骑军的人数不够,还会被这军陷杀。
这军一路逆势杀来,也不知道杀了多少两州的兵马,身后伏尸。天色阴暗,都看不清这军身上的衣甲到底是黑色,还是已经被染成了血色。
而率军在前的是一个骑在马上的黑甲将士,衣甲都和其他的黑甲士卒一样,甚至若不是他骑着一匹马,都分不清他是将军还是兵卒。
“将军!”一个士卒冲到了马边,对着这将领叫到:“大军呼撤!”
马上的将领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两边。
黑云低压的城墙下,两侧皆是千军万马冲过,有的人策马直追,有的人丢盔弃甲。
不远处的地方,一个穿着兖州衣甲的士卒倒在地上,已经没有了声息,无神的眼睛,空洞地看着天侧,不在知道看着什么。
不过天侧全是遮笼着的阴云,应该什么都看不到。
无数的刀光交错倒映在黑甲将领的瞳孔中。
“撤!”
那逆势的军调转了军阵,向着乱军之外冲去。
而他们的后面,青州的兵马里,一个穿着白袍的人远远地看着这只军离开的方向。
她像是看到了很久之前的情景。
顾楠的眼中出神,半响又转醒过来,提起枪向着前面冲去。
或许是我看错了,怎么可能会有一模一样的军队。
益都之西,三军入阵,兖州大败。
“踏踏踏踏。”
凌乱的马蹄声在一条小路上回响着,路上,一支残军从中走过。战马低垂着脑袋,脚步缓慢,似乎连它们都已经疲惫不堪。
士卒的脸上许多都带着烟尘,身上的铠甲和衣袍脏乱,伫着手中的长矛,有气无力地走在路上。
军中,一匹赤马甩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它的背上,吕布牵住缰绳一言不发。
在万军之前,他终归是退了。
这一路,对于他来说,或许已经是穷途末路了。
吕布的身边,陈宫捧着一卷地图看着。
他先前算错了一步,以至于一步错,步步错。
一个叫荀攸的人曾经这么评价过陈宫:夫陈宫有智迟。
陈宫有谋略,但不是急智,需经过一番思考,所以总会来慢一步。战阵之中,慢一步,也就是风云变幻。
握着地图,陈宫的手中有些用力,将地图攥得微微皱在了一起。
这一次他也慢了一步,料到了陶谦有异,留有一军在后驻守,但没有来得及料到陶谦会那么果决地倒戈。
全军都是沉默着,除了脚步声,再没有什么别的声音。
他们刚刚摆脱了追兵,大概要不了多久,追兵又会再来。
军阵的后面跟着的是一只黑甲的军阵,和寻常的士兵不同,他们的手上还提着剑。
意料之中,军阵没有走多久。
小路的远处,远远的传来纷乱的行军的声音,从很小声,到越来越清楚。
追兵已经不远,追上他们是迟早的事情。
吕布抬起了头来,沉声说道。
“加急行军。”
令旗挥动,军阵快了一些,也依旧很慢,大多数的士卒已经没有力气再跑了。
看向军阵,吕布眼中一顿,沉下了面色。
正要牵着赤兔回身。
一个人走到了他的身边。
那是一张黑色的甲面,甲面下,黑白分明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对上那双眼睛,吕布的动作停了下来。
“将军,陷阵军,可以断后。”
这带着面甲的部将躬下身子,沉静地像是理所当然地说了一句话。
却让吕布愣在了那里。
谁人都知道,此时留下来断后,必死无疑。
可眼前的人依旧是他印象里的那副模样,军令所命,万死不辞。
高顺与张辽是最早跟在他身侧的人,从并州,到洛阳,到虎牢关,到长安,到兖州,最后,到此地。
到了这时,还肯为他断后的人,除去眼前,还有几个?
吕布想到此,忽然发现,已不过两三人。
他觉得有些可笑,这天下千万人里,已不过两三人。
山道狭窄,让陷阵留下断后,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他的面上是说不清的神色。
最后,也只是淡淡地开口说道。
“莫负了陷阵凶名。”
“是。”高顺低头应道。
吕布的手中紧了紧,拉过缰绳,向着军前走去。
“行军。”
两个字,他第一次不知道自己说出来时,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高顺回过马去,见到张辽看着他,难得地笑了一下,可惜在甲面下也没人看的到。
“这次,就不邀你同去了。”
张辽驾马从他的身边走过:“那便下次再说。”
大军渐渐走远。
高顺一夹马腹,对着身后的七百玄甲走去,将腰间的剑拔了出。
“陷阵军在,于此断后。”
“是!”
没有一个人犹豫。
他们既然呼出了那句陷阵之志,每一个人就都有此觉悟。
远处,行军的声音已经愈来愈近,留给他们的最多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将两侧的树砍断,横于路上。”
高顺平淡地说出了一条军令,可能这也是他最后的一条军令。
数根巨大的圆木横于山路上,阻断了道路。
陷阵军站在道路的中央。
震耳欲聋的声音在小路间一次又一次的回响,追兵终于追来。
在陷阵军和断木之前,渐渐停下。
高顺看清了领军的人的模样。
白衣黑甲,他想他认得这个人。
手中的火把放下,点燃了那些横在路中的断木,火焰升腾而起,微红的火光映照着冰冷的铁面。
千万人前,他将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取出了一块木牌,扯了下来。
那木牌比巴掌还要小一些,模样似乎很简单,上面刻着几个小字。
陷阵军长,高顺,高伯平。
随手,他将手中的木牌抛入了火中。
他身后的陷阵军也一齐从自己的脖子上扯下了一块木牌,扔进了那火光里。
刻着他们姓名的木牌在火焰中灼烧着,浓烟滚滚,翻卷着升入天中。
“魂归天矣。”高顺持剑而立。
“魂归天矣!”
七百玄甲附声长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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