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冬说出这句话后,菜园屋里安静了很长时间。
当年裴白发被天近人暗算,败于西海剑神之手,损耗严重,闭关多年修复境界,却还是到了油尽灯枯的时节。
童颜早就已经算到了这个原因,沉默不语。
何霑忽然说道:“我能做些什么?。”
这个局里有桐庐与苏子叶,最重要的裴先生当然不会少,但是没有他的名字。
童颜布置这个局便已经是贡献,他难道什么都不做?
过冬说道:“你在宝通禅院清了半年肠子,应该干净了,随我去果成寺吧。”
如果是平时,何霑肯定会大喊大叫自己不要当和尚,但这时候他只是静静看着过冬,没有说话。
亲的终究是亲的。
童颜算到接下来会有怎样的事情发生在朋友的身上,笑了笑便出言告辞。
他离开住了很长时间的菜园,沿着用石片铺成的小路向山下走去。
来到薄雾遮掩的村子边,他回首望去,宝通禅院匾额上的两个大字隐约可见。
他默然想着,裴先生是在求死,即便事成,又如何能不死?
想要改变最后的结局,除非别的正道宗派一起出手,然而果成寺不会这样做,中州与青山……也不会动。
西海剑神一剑斩落云台,也斩落了中州与青山的借口。
裴先生可以出手,那是因为无恩门与西海剑派之间的恩怨,也是因为他与西海剑神之间的恩怨。
他还能再多做些什么?
算力再强,终究有时穷,天地之间谁能算清一切?
听闻井九境界停滞,已然离开青山,去外界云游思破境之法。
很多修道者在境界停滞不前的时候,都会尝试云游四海,寻找破境契机,但并非所有人都能得偿所愿。
事实上失败者永远是大多数,还有不少修道者在云游四海的过程里,渐渐放弃希望,寄情于山水之间,最后与山水同眠。
童颜相信井九不会有那样的结局,因为他与井九下过棋。
井九没有把整局棋算清楚,绝对不会落子,那么他在离开青山之前必然已经算清了后面的一切。
但算清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裴先生用自己生命的最后三年做这件事情,是因为他想做,并不是因为他算清楚了可以做成。
那么我呢?
我的生命还有八百年,看似漫长,其实也就是最后的八百年。
我应该做这最后的八百年来做些什么事情?
童颜想着这些事情,转身走进雾里的山村。
……
……
正如童颜想的那样,井九离开青山之前已经把所有一切都算清楚了,除非出现一些来自局外的变数。
井九也不会思考生命里的最后几百年应该用来做什么。
如果现在只有三百年,那便争取再活五百年。
如果有八百年,便要争取活到三千岁。
如果有三千岁便要争取更多。
朝夕有何意,当争万年。
修道本来就是求长生。
所以他没有余下多少年这个概念,只有具体的每一天,每个时辰,每一瞬间。
每一天、每个时辰、每一瞬间,他都在修行。
这就是他在镇魔狱里的生活。
他与冥皇的讨论终于结束了。
魂火之御已经被他完全掌握,然后他推演出剑鬼自修之法的雏形,接下来需要做的事情便是印证。
在长时间的讨论之后,冥皇也已经完全明白了他的思路与想法,不由惊为天人,只是还有一件事情不理解。
这里是镇魔狱里的太常狱,与外界的天地完全隔绝,无法吸收天地灵气,那你如何修行破境?
如果你不修行破境,如何能够养出剑鬼?
如果没有剑鬼,那你如何印证这种全新的、强大的道法?
井九没有解释,说道:“我可能会沉睡很长一段时间,如果有事,麻烦你叫醒我。”
哪怕是闭关入定,如果外界有什么动静,也会让修道者从冥想的状态里醒过来。
井九却需要冥皇叫醒自己,说明他准备沉入意识的最深处,在那里完成这门道法。
说完这句话,他没有立刻开始冥想,而是取出一张竹椅躺了上去,然后闭上了眼睛。
看着那张竹椅,冥皇半透明的脸上出现好奇的神情,心想这肯定很舒服,自己要不要照着样式做一个?
井九开始沉睡。
无论是青草生长的声音、花瓣张开的声音还是蚊子的嗡鸣声以及筷子折断的声音,都没能让他醒来。
数天时间过去,他还在睡,而且姿式没有任何变化,眼帘都没有颤动一次。
冥皇站在竹椅前,看着他的脸,感慨说道:“好一个睡美人。”
他是冥皇,总要自持身份,井九醒着的时候不好说什么,这时候井九睡着了,他总算把忍了很久的赞叹说了出来。
接下来的很多天里,井九依然睡觉,冥皇在旁看着,越发觉得井九的修行有些奇怪,与青山宗不同,与冥部更是不同,莫说姿式,就连气息也没有什么变化,就像是真的睡觉。
再好看的事物,看的时间长了还是会有些无聊。
冥皇砍了些花树,想照着竹椅的样式也做个,却发现材料不同,怎样也做不像,便搭了一个软榻。
他躺在花树榻上,看着沉睡里的井九,还是觉得那把竹椅似乎更舒服些,又担心井九睡的久了会不会把竹椅压坏。
正想着这事,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井九还是躺在竹椅上,感觉却轻了很多。
冥皇起身走到竹椅前,才发现井九的身体没有与竹椅接触,而是离开了两指宽的距离,等于是飘了起来。
如果让别人看到这幕画面,可能会觉得井九变成了鬼。
冥皇知道不是,因为他看过类似的画面。
魂火之御修到第三重后,魂火便会呈现出稳定的悬浮姿态,与现在井九的情形一模一样。
看着沉睡里的井九,冥皇若有所思,神情渐渐凝重起来。
从现在的状态来看,井九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至于为何他的身体会像魂火一样地飘起来,冥皇隐约生出一些猜测。
他从花树榻下抓起阵图,向着青翠山谷的外围走去。
走到一处断崖前,他看着前方茫茫一片混沌的黑暗,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没有抬头望向那片蓝天,因为天空是假的,山谷也是假的,只有这片混沌的黑暗才是真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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