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高看台上,焱珠一沾椅子便如抽了骨头的鱼,慵懒地斜坐着,纤纤玉手撑着下巴,似看非看,半睁着眼睛,面朝比武台。
如实说,鲜有像现在这样不带威严的焱珠,她有着一种寻常绝美女子不具的英气,卓尔不凡,令人难忘。然而即便生出这番惊世绝伦的好皮相,却没有人敢多看她一眼,更别提心生爱慕之心,倒是听说她曾有过一段恋情,对方也是一方部族的少主,而结果呢……因为一件极小的事情,焱珠亲手割下此人头颅。
也许从那一日起,这位长公主对男女之情早已厌恶,今朝权势滔天,从未听说过与谁交往。
距离焱珠不远,铎娇端坐王椅,整整一下午都是如此,相比之下,她双手扶在扶手上,坐姿端正,面朝前方,淑女范十足。
但从此刻战况来看,她右手食指一直以一种特有频率敲着扶手,似乎并不担心无涯的安全。
这种小动作自然逃不过焱珠的眼睛。
“听说那孩子是娇儿的师兄?”焱珠百无聊赖,突然慵懒笑问。
“是啊姑姑。”铎娇淡淡回道。
“不错,看样子有二十一二了吧。”焱珠故意说道。
“呵呵。”铎娇忽然掩嘴笑了笑道:“师兄也就比我大三四岁,只是他是男人,头发还生的这般火红色,又骨骼粗大,故而看上去不太像少年。”
焱珠闻言难得心生怜悯,道,“这也辛苦他了,若不是因为汉朝来使这件大事,倒是无需让他在这上面拼命争取一线生机……那娇儿你说说看,桐木帢与你师兄之间,又谁会赢?”
“嗯……”铎娇嘟着嘴想了想说道:“肯定是桐木帢吧。”
焱珠有些惊讶这样的回答,笑道:“怎么,对你师兄这么没信心?”
“师兄入宫前……无人教习,一直靠着老底子修行,这些年未见,我也是非常想念他。少离曾让那五位大师傅来教授,又加上曦云的指点,这才能够突飞猛进。可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根基薄弱,这次能够入围,也是机缘巧合罢了。至于这桐木帢呢,父王在时便蝉联了两任。”
看着侄女认真分析的样子,焱珠笑了两声无奈摇头,提醒道:“娇儿,你刚才说出这番话,一直是师兄长,师兄短……”
铎娇抿嘴一笑。
“我当然希望是师兄赢这场比赛!”
焱珠肃然又问,“那少离和你师兄对战,你希望谁赢?”
铎娇突然意识到长公主话中有话,还好留了一丝警醒,便不假思索的道,“天底之下,血亲为最。少离是我的亲弟弟,我希望他是最大的英雄。就像我和姑姑之间,少离和姑姑之间,都是血亲,是至亲之人,这一点无法改变。”
一边说,铎娇一遍煞有介事的点头,其实她内心深处恰恰相反。
这焱珠是自己的杀父之仇,少时又对自己那么狠辣,到如今更是心腹大患。再说少离,如果和无涯比较起谁与自己更亲近一些,想都不用想,定是无涯更加亲密。
听这一番话后焱珠不知为何有些沉默,最后叹气道,“也对,也对。”话虽如此说着,目光却一直瞥着铎娇精致的面容,许久不松开。
“是只小狐狸啊!”
念头在焱珠心里一闪而过。
……
面对桐木帢飞快接近的斩击,无涯笑了。
他提起长枪猛一戳地面,拄着长枪从地面一跃而起冲向桐木帢,身形跃到空中拽出长枪,枪势如刀狠狠劈出。被灌注了元阳纯力的枪身亮堂如日,气势汹涌激烈。
如龙枪决第一式——逆龙横行!
枪与刀再次撞在一起。
砰!
那纤细的弯刀之中迸发出了难以想象的力量,而长枪之中的元阳之力也同时爆发,两股力量再次碰撞,化为了一股风浪朝外吹开。但两人还未就此停手,僵持依旧,那风浪源源不断往外吹,吹得观战百姓都有些睁不开眼。
“这就是高手对决!”
“这就是阿泰的力量!”
“这就是滇国年轻一辈中的最强存在!”百姓们的心情比比武中的两人还要激动,所有眼睛都在紧紧注视,生怕错过每一个细节。
精彩,实在太精彩了!
五年一度的阿泰选拔比武大会,果然是最值得等待的!
……
咔嚓!
轻微的声音穿入桐木帢与无涯耳中,两人神色同时一怔,连忙凝眼望去,便见到弯刀与长枪都出现了无数细微裂痕。
不好,兵器承受不住元阳碰撞,要折了!
这个念头同时在两人心中响起,两人几乎同时收手。
但此刻为时已晚,两人刚一松手,弯刀与长枪同时爆开,化为了无数碎片,洋洋洒洒从天空落下,在两人落地之时,碎片仿佛雨雪般的的降落。
没兵器,只能赤手空拳了。
无涯凝望着桐木帢的眼睛,桐木帢从中发现一抹郑重之意。
“接下来,我要全力以赴了。”
原来至此,无涯才刚刚开始认真起来。刚才的么,只是热身而已。
“这个少年真是人吗?简直是雪山巅的皮毛牲口!虽然只比我当年第一次夺得阿泰年涨一点,实力却远远超过了如今的我。实在可恨,要不是已经服下了隆脉丹,现在我已经躺在地上了吧。”
相比于桐木帢心中冷汗淋漓,后背已经湿透。
但桐木帢更知,此时容不得半点的妥协,必须以绝对姿态,倾力战胜面前这个红发小犊子。
偌大的比武台四个角上火盆煌煌,所有百姓都屏息凝神地在看着。两人在台上打转,互相注视对方,寻求攻击的契机。
“不用怕,阿泰是你的,我会帮你。”正在此时,一个苍老声音在桐木帢耳畔响起。
“师父!”桐木帢一怔,眼睛飞快略过无涯,在他后面的看台上,站着一个拄着拐杖的驼背矮小老人。
他眼神一阵犹豫。
师父是王者境强者,束音成丝,传音入耳,这是王者境高手才能有的能力。师父出手必然迅捷得不会被察觉,而此刻又有夜色掩护,无涯正好背对着,一切的一切,天时地利人和,实在是太靠向他这边了。
“不用怕,不要犹豫,桐木帢。”师父的声音又在桐木帢耳边响起。
“可是……”桐木帢内心无比挣扎,他是个刚正的武者,从小到大父亲都教导他要光明正大,堂堂正正,他比武从来不用自己山地族少族长身份,也不用其他人帮忙。纵然师傅乃是好意,却也违背了他的意志。
远处,那老者却不容桐木帢违背自己的意愿。
“桐木帢,你忘了你父亲是含恨而终的吗?”
“桐木帢,你忘了我们山地部族从高贵跌落卑贱,所承受的嘲笑和冷眼了吗?”
“桐木帢,醒醒吧,个人荣辱不算什么,只要你能取得胜利,就能带领部族重新走向繁荣,你不是罪人,而是真正伟大的存在。”
“桐木帢,只有这样,先祖才会原谅你。”
师父苍老而不可违背的声音,一遍一遍在耳边回荡,桐木帢最终一咬牙,眼神变得坚定。
“杀!”
他低吼一声,元阳充斥全身,顿时全身肌肉虬结,衣服呲啦一声破碎似蝴蝶飘散。
足下一点,灌注了元阳纯力的身体就像绷紧的弓射出的箭矢,唰一下来到了无涯身前,按住了无涯的肩膀,身体后躬躺下,想要将无涯甩出去。
这是山地族古传的摔跤之术。
虽然是很简单的技巧,力量速度俱在的桐木帢能将这招后抱摔发挥到淋漓尽致。这一招若无涯吃中,恐怕得受重伤。
“来得好!”无涯低吼一声,元阳纯力同样充斥身体。
他就那么站着,一脚狠狠踏在地上,身形不动如山。
桐木帢此时此刻为了对付无涯,已经使出了全力,可是他无法挪动无涯一丝一毫,面色通红,额角青筋暴起。
反观无涯,面色如常,仿佛铁打的佛陀雕像,浇注而成守护万载岁月,皆不会悲喜交换。
就在这时,那隐藏在百姓中的驼背矮小老人眼睛一眯,笑了,一丝肉眼不可查的光亮从他袖口中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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