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队长要郑学平回忆当初发生车祸时,现场除了撞他的大货车,是否看见一辆蓝色大众小轿车,郑学平努力的回忆事发当天的情形,他说当时被撞晕了,没看见小轿车,宋队长有些失望,但是郑学平记起来他听到一个女的大声喊,“小海,快走!”宋队长眼睛一亮,问能不能判断出女的年龄?郑学平说很年轻,本地口音,按照李红卫的说法,这个女的应该在追求他。
宋队长拿出一些照片给郑学平,车祸发生当天,一辆被盗的蓝色大众车上,他们发现有很多泥土,经过调查,发现就是郑学平车祸附近的泥土,经过比对车辙,证实这辆大众车在现场出现过,前几天他去李红卫办公室提取证据,发现了一双女式运动鞋,鞋上的泥土看着很眼熟,拿回来一检验,果然就是现场的泥土,既然郑学平听到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那么这个人应该就是李红卫身边的人,他们已经怀疑一个人,郑学平说你们不会怀疑陆雨菲吧?宋队长说我们调查过,这双鞋是陆雨菲的,而且陆雨菲是李红卫的未婚妻,却突然说分手了,然后离开工作十年的律所,你不认为很奇怪吗?郑学平拼命的摇头,说你们肯定弄错了,雨菲怎么会害我?而且我肯定现场的声音不是她,我能听出来。
宋队长检索着头脑里存储的信息,他问郑学平时能否肯定那个声音不是陆雨菲?郑学平点头肯定说能,如果排除陆雨菲,还有一个人很可疑,就是李红卫的继承人秦静,可是这个女人滴水不露,虽然的得到最大利益,却没有留下任何把柄。郑学平问什么时候能把陆雨菲放出来,宋队长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告诉郑学平,装尸体的行李箱是陆雨菲买的,事发前她也曾经去过别墅多次,如果找不到李红卫,恐怕这次很难解除对陆雨菲的怀疑。
郑学平一听暗暗叫惨,他知道很多犯罪嫌疑人因为牵连在无法了结的案子里,而被长期关押,这种关押比有期徒刑更可怕,想到看守所那狭窄的号子,污浊的空气,还有各种人犯,郑学平这样的大男人都受不了,雨菲这样一个没吃过苦的弱女子怎么扛得住,宋队长看出郑学平的心思,说杀人案事关重大,嫌疑人又是有影响的人物,局里不会同意陆雨菲取保候审的。
离开公安局,宋队长好心的要用警车送郑学平,可是他被婉拒,郑学平这辈子不想坐警车,这些年,特别是经过涉嫌伪证据罪之后,他开始对司法手段,包括警察、监狱、诉讼和审判等等有了新的看法,这些固然是维持社会秩序必不可少的手段,可是他对这些东西的热情在减低,更多时候希望人们能避免使用这些手段,就能解决争端,因为亲身尝试之后,他发现这些东西对人的伤害太大了,就像斧头砍在树干上,未必能把树木砍断,但是一定会留下痕迹。
走在临海的马路上,下午的阳光温暖着灰色的城市,郑学平曾经无数次想象洗清污名之后,走在家乡大街上的感觉,可是,此刻行人匆匆,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他忽然感觉一切是那么模糊,对与错,是与非,善与恶,公平与不公,都会因时因地而变化,所谓**,可能已经没有多少人当回事,也许胡天民是对的,恶人自有恶报,李红卫犯下的罪行,自然有一天会受到惩罚。
不知不觉的,郑学平走了德全律所最早的办公楼前,那是一栋红色外墙的小建筑,司法局如今还在里面办公。郑学平想起他第一天上班,在这栋当时看起来很高大的楼门口,巧遇李红卫被两个男人追打,现在想来,那两个男人可能是被李红卫坑过的当事人,可是自己当初看见两个打一个,就觉得不公平,义愤填膺的冲上去,把李红卫救下,由此开始了影响自己和父亲一生的孽缘,如果没这件事,自己的人生会不会完全不同?郑学平自己也答不上来,如果说一个人的性格决定命运,他相信尽管过程会有所不同,结果恐怕是一样的。
李红卫这一生,都在努力的往上爬,从一个小工人到临海律师界老大,虽然风光无限,可是个中辛酸,也只有他自己独吞,当事人追打这样的事发生过多次,郑学平想到这里,忽然记起来李红卫说过他哥哥的事,当初是因为他拿了当事人的钱,当事人却进了监狱,他的哥哥替他挡砖头,却因此成了植物人,天道往还,善恶有果,因果循环,古人诚不欺我啊,郑学平想到这里,赶紧给宋队长打电话,让他们去查全市的医院,李红卫就算是潜逃了,也绝对不会放弃他哥哥不管的。
临海京民律所秩序井然,陆雨菲被抓并没给业务造成太大的影响,律师们都经过风浪处变不惊了,相反,由于德全律所的衰落,京民的业务反而越做越多,吴浩虽然担忧吴强的案子,但是并没怎么影响工作,见到郑学平回来,亲热的跑过去,把律所这段时间的事大大小小数了一遍。郑学平分析着吴浩的神色,看不出一丝尴尬,知道杨阳的事随着自己搬家到BJ,应该是烟消云散,心里也舒坦起来,他问胡天民去哪儿了?吴浩答去看守所了,李红卫的通缉令一发,陆主任更说不清楚了,胡天民现在找一切机会去会见,吴浩叹气说,警察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陆主任怎么可能是共犯呢?
郑学平吴浩说问题可能在于那栋别墅,谁会相信已经分手了,还住在一栋房子里?郑学平也叹气说是啊,李红卫为什么要送别墅给陆律师呢?因为爱情?会有人信吗?吴浩一听这话颇不为然,说坏人也可以有爱情吧,再说李红卫这个人,也不全坏,他杀人也是为了自保。
吴浩的话让郑学平头脑中的那根弦响了一下,吴浩怎么知道李红卫杀人为自保,看着吴浩忙碌的背影,郑学平记起那个放在抽屉里的U盘,虽然放地随意,但是却记得清楚位置,当初就感觉被人动过的样子,难道那个人是吴浩?回想在刑警队,宋队长问郑学平是否确信陆雨菲不会害他,郑学平虽然回答“不会”,其实说完这两个字,他心里是有过一丝不安的,李红卫为什么要留一栋别墅给陆雨菲?还有吴浩,是不是也曾经想过偷走U盘,人和人之间的信任,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困难起来,而这些困难,全来自与李红卫之间的争斗,人性经得住这样的考验吗?
吴浩端着茶水进来,脸上流露出一丝不安。郑学平努力赶走心头的疑惑,问起吴强的案子,吴浩见郑学平没再提李红卫,松了口气,他叹气说现在被父亲埋怨,连家都不敢回,这还是小事,关键是村民与东阳化工的矛盾更深了,吴强家在画溪镇是大户,亲戚朋友算算上百人,真要是闹起来,不知道会怎么样!这个东阳化工有镇长撑腰,越来越嚣张,不仅不给占地款,还到处排放污水,田里的水稻都死光了,山上的果树也被毒烟熏死,农民去厂里上班没赚到多少钱,生活的环境却全毁掉。听到这些,郑学平也开始担忧,他劝吴浩还是回家去看看,说服村民们相信法律,争取在二审为吴强打赢官司,吴浩说没用的,吴强他们一审被判的这么不公平,谁还相信法律!
郑学平沉吟半晌没说话,判决不公当然法官占主要责任,但是这些年的环保案子,在地方政府的干涉下,在追求GDP数字的高压下,很难有公正的判决,法官也有他们的无奈,他们行政级别工资经费,都归地方政府管辖,生计饭碗都是他们的短板,可是一个不公的审判,将产生多么坏的影响啊,不仅使法律的信誉受损,更会造成社会族群的分裂,如果整个镇的老百姓都不再相信法律,那么这个地方还会有什么公平呢?这些年,各种教训让人们选择了“不信”,似乎“不信”就安全了,但是郑学平最不喜欢这种怀疑一切的感觉,他认为人是要有一点冒险精神和英雄主义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得到他“不信”的东西呢?
联想到朱鹏宇案,郑学平说,虽然在公检法律中,律师是最弱的,似乎最不该承担审判不公的责任,但是,如果律师没有尽力去辩护,没有行使法律赋予我们的权利,那么我们也应该为这种不公平的判决承担责任,因为我们是法律人队伍的一份子,不能因为我们弱,就逃避放弃,如果我们是木桶上最短的那一块,那么我们的表现就决定了结果。他让吴浩去把吴强案子的资料拿过来,他会想办法帮助吴浩。郑学平不愿意去想吴浩是否拿过U盘,也不去想雨菲是否参与李红卫的事,世界婆娑,人事芜杂,一个人再怎么努力,也跟不上无常,还不如专心于自己的事业,从专注中获得轻松和快乐,也许一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但是从每一个案子入手,通过个案影响群众,影响司法,那么每进步一点点,都是向一个完善的司法制度的接近。
方向错了,停止就是前进,方向对了,就只有不停的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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