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天民喝了茶,精神头恢复一些,他问朱兰接下去怎么办?朱鹏宇一审主辩贾律师立刻回答说,上诉状已经准备好了,但是……胡天民问但是什么,有话就说。贾律师说一审他曾经建议鹏宇当庭认罪,争取被害人家属和法庭的原谅,这次上诉,他仍旧这样建议,最好鹏宇能写篇悔过书,但是朱总认为……朱兰接过话头,说贾律师你别搞这老一套,现在的人谁信这个?你去网上看看,全是喊杀我儿子的,现在认罪还有什么用!
贾律师被朱兰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胡天民明白了,朱兰的刚愎自用是谁也无法阻拦的,更别提这个贾律师,他看看郑学平,后者正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胡天民也知道,此时如果再不为儿子做点什么,这辈子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他对朱兰说,当初离婚的时候,虽然把鹏宇的监护权判给了你,但是他现在已经十九岁,是个成年人了,案子的情况,多听听他的意见,让律师和鹏宇多沟通,你少在里面参合。
朱兰一听这话又火了,大声朝胡天民嚷嚷说,我怎么就参合,我儿子的事儿我不管谁管?等你这个不负责任的人管吗?胡天民也火了,说你管的好,把孩子的命都管没了,他要是和我在一起,绝不会成杀人犯。朱兰最怕胡天民提这个,说鹏宇成这样,全都是拜你所赐,如果不是你风流成性……贾律师和助手低头喝茶,郑学平也头痛了,朱兰动不动就痛说家史,两个人这样吵下去,鹏宇恐怕只有死了。
郑学平先制止胡天民,然后又劝朱兰,希望两人能为了鹏宇停止争执,可是朱兰的怨气滔滔不绝,根本停不下来,郑学平只好放了一句狠话,说朱兰你真爱你的儿子吗?朱兰说那当然,郑学平点点头,说我曾经听说母爱的伟大,一个母亲为了自己的儿子,什么都肯做是吗?朱兰点头说那当然,郑学平问既然你为了鹏宇什么都肯做,那么可不可以为了鹏宇暂时停止与老胡的争吵?胡天民贾律师都看着朱兰,是啊,为了最爱的儿子,能不能放下恩怨,哪怕是暂时的,朱兰使劲儿的憋下一口气,咬咬牙说能!郑学平为朱兰鼓掌,说这就有救了!
所有的人都看着郑学平,想听他的下文,可是郑学平没有下文了,他认为做一件事情,团队齐心协力是基础,如此而已。朱兰有些失望,但是胡天民有主意了,他提出委托郑学平为鹏宇辩护,贾律师心里不高兴,他早料到会有此一出,一审结果不理想,换律师也是理所应当,不过他伺候朱兰也伺候够了,只不过碍于朱兰父亲的面子,硬撑着罢了,于是说一切听朱兰的意见。
朱兰此刻拿不定主意,她表面上强悍,其实是最没主见的一个人,这样的大事,她得回去与父亲商量,郑学平对这个提议没赞成也没反对,他只说这个案子愿意帮忙,出不出庭不重要,但是提出一条,如果由他来打二审,必须找一个有社会影响力的大律师搭档,他心目中的人选是冷云飞,胡天民一听立刻表示赞成,他最信得过的律师,就是这两个人。
贾律师一听这话,心里不免酸溜溜的,说既然这样,我还是把这个案子拱手相让,郑律师和冷律师都是法律界响当当的人物,肯出手接这个案子,我这个小律师与有荣焉。郑学平立刻对贾律师一拱手,说您千万别妄自菲薄,一审的结果虽然不理想,但是您付出的努力和心血不能抹杀,这个案子的压力有多大,大家心里都有数。郑学平一句话说的贾律师感慨万千,叹气道这个案子真是太艰难了,案子一出,就被媒体报道了,网民的愤怒铺天盖地,我说什么都挨骂。胡天民撇嘴,说激情杀人是你说的吧?贾律师说是啊,这是法律术语,你也是律师,应该知道我没说错,谁知道网友不认帐,现在才体会到人嘴杀人是怎么回事,真是人言可畏啊!
郑学平拍拍贾律师的肩膀说“激情杀人”这四个字你没说错,可是说错了地点,你在法庭上说,审判长公诉人都能正确理解,但是你在法庭外说,没学习过法律的网友如何能理解?贾律师又辩解说,鹏宇是有自首情节的,按照最高法的司法解释,自首可以不予判处死刑,这一点是很明确的,我们没想到会上死刑。
郑学平说贾律师,最高法的司法解释没说自首就一定不处以极刑,这个案子社会影响极大,你们应该事先有所考虑。贾律师不停的叹气,朱兰从郑学平与贾律师的对答中听出差距来,虽然她不是律师,但毕竟长于律师家庭,她问郑学平是否有办法救鹏宇一命,郑学平说确实没有把握,这个案子需要的不仅仅是律师的辩护技巧,关键是需要具有应对公共危机的能力,让一两个律师与数目如此庞大的人群作战,更是需要勇气,弄得不好,律师自己都有可能身败名裂,我与老胡是换过命的至交,鹏宇也算是我的侄子,让我为了这个案子付出什么都可以,但是能否成功,现在真不敢说。
郑学平一番情深意切的坦诚,让朱兰冷静下来,她答应回去与父亲商量二审是否采纳郑学平的建议,从看守所回来的路上,胡天民非常认真的对郑学平说谢谢,郑学平用拳头捶了一下老胡的肩膀,说当初我被关在里面的时候,你和冷老师的坚持给了我多大的力量,恐怕你自己都不知道,咱们俩之间说谢谢就太见外了,你放心,不管朱家什么态度,鹏宇的事儿我一定尽全力。郑学平的表态让胡天民心里托底,他知道郑学平的脾气,不爱说大话!但言出必行!人一冷静办法就冒出来了,胡天民想到一个问题,他说鹏宇的情绪很差,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对他这个父亲也不接受,如果鹏宇知道咱们在外面为他奔走,是不是也会鼓起用勇气来呢?郑学平点头,说一定的,必须让鹏宇知道有人关心他在乎他,尽管已经被判处死刑,但是还有希望,绝对不能放弃!
郑学平回到BJ工作,但是并没见到冷云飞,现在的冷老师成了大忙人,他对律师行业的一大贡献,当然也与郑学平有关,就是促使最高法颁布了对《刑法》306条律师伪证罪做出新的司法解释,以后律师代理案件的同一主办机关,不能再以这个罪名抓律师了,这是所有刑事辩护律师的福音。从对待《刑法》306条的态度上,郑学平看到了自己的差距,一个人如果只沉湎于自己的仇恨,只看到自己的仇人,那是一种过于狭隘的人生,他对冷云飞的佩服与日俱增,在他面前反而多了些拘谨。
冷云飞还是老样子,嘻嘻哈哈,只要有机会就开玩笑,一副老顽童百毒不侵的样子,但是头发更白了,见到郑学平,亲亲热热的给他来了个大拥抱,埋怨他既然来BJ就应该早点来找他玩,郑学平一听这话,立刻反击说老师现在找你有多难!没大事儿我都不敢骚扰你,冷云飞一听这话害怕了,说完蛋了,本来以为能和你胡侃呢,快说,出什么大事儿了?
冷云飞当然早就听说朱鹏宇案,只是没想到朱鹏宇是胡天民的儿子,他听完郑学平的要求,半晌没言语,郑学平着急了,说老师您倒是拿个主意啊!这个案子在网络上的反响这么大,没有一个在网上有话语权的律师出面,公众舆论摆不平的。冷云飞哼了一声,说你小子看好我在微博上的粉丝数量是吧?郑学平嘿嘿一笑,说可不是嘛,您有一百多万粉丝,比一份儿报纸的发行量都大,转发量又高,律师的微博,就您的影响力最大。冷云飞皱着眉头思考,最后说学平,你知不知道这个案子就是一潭浑水,在网络上讲道理就像西西弗斯推石头,吴刚砍树一样无用。
郑学平知道冷云飞的死穴,他让冷云飞说句心里话,这个案子该不该上死刑?冷云飞叹气说按照案情,朱鹏宇应该有不死的余地,但是网民对富人的仇恨,尤其对富二代炫富的仇恨不容易缓解。郑学平却认为网民不单单是仇富,他们仇恨的是财富造成的不公平,担心朱家凭借财势干涉审判,损害被害人姚晓华的权利,但是如果法院在判决的时候,过多的考虑民众的感受,那么对朱鹏宇也是不公平的,公平的审判不能仅仅对一方公平,对一方的公平还是不公平,只有原被告双方公平,才是真正的公平,这也是我们律师存在的价值!
听完这番话,冷云飞赞许的看着郑学平,说老弟你又进步了,我本来以为你是为朋友两肋插刀来的,现在看来,是我小看你了,不过,哎呀,这个案子棘手啊!我要是敢在网上为朱鹏宇说一句话,就会立刻变成靶子,万箭穿心啊!
郑学平说这样,您不要直接出面,我去实名注册,您只要转发评论就行了,怎么样?冷云飞一副老奸巨猾的样子问郑学平,说你小子火气大,不怕被网友骂急了,来来来,看看我的评论,骂脏话的人很多,我得先给你预热,不然你肯定被气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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