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逆我者亡

  高青松调集人手,在全市彻查尚清的公司和个人账户,终于查到在苏家桥案第三次开庭前一天,尚清的一个账户里收到天河资讯公司转来的一百万,高青松立刻就拘留了尚清,在证据面前,尚清很快崩溃,她大哭大闹要自杀,高青松才不怕她这一套,看守所是个想自杀都死不了的地方,他指示看守所,把这个人“看上”。“看上”是什么意思,外人可能不了解,就是一套对付闹自杀犯人的办法,用铁环把人的四肢扣在一块木板上,吃喝拉撒都有人伺候,不吃饭会被插胃管灌流食,人保证死不了,但是绝对生不如死。没有两天的功夫,尚清就全招了。

  高青松立刻向领导汇报,刑拘尚清和蒋主任,领导一见大案也很重视,指示高青松专门负责办理这个案子,一查到底,现在苏家桥案已经不是重点,重点是挖出司法系统内部贪赃枉法,干涉审判的大案,这是司法系统一直严厉打击的犯罪,绝不姑息!高青松终于为自己挽回面子,虽败犹荣,他加紧进度,带人去拘捕蒋主任,但是没想到,当他赶到拆迁办的时候,蒋主任早已逃走了。

  蒋主任的出逃,掐断了所有的线索,但是也让高青松更加肯定,姓蒋的背后有高人指点,他一边部署人员追查蒋主任的下落,一边约见胡天民,他要知道是谁提供了那张转款单的复印件,高青松可以肯定,这个人深知内情,中国之大,寻找蒋主任如大海捞针,胡天民的这条线索,可能是查清苏家桥案的唯一途径。胡天民平时嘻嘻哈哈,可是在这件事上却严把口风,他的道理是,既然周海滨为了一个承诺冒险,那么他必须尽最大的努力保护他。高青松让胡天民把整个的事情都抖出来,由他来调查取证,冤枉的立刻释放,有罪的按罪量刑,可是胡天民不敢相信高青松,而且,他现在对郑学平与李红卫贺建国的纠葛并无把握,担心由于自己走错棋,而害了郑学平,所以严严的闭上嘴巴,一问三不知,高青松被气得脸一会儿绿一会儿红。

  生气归生气,高青松还是以很高的效率与法院协调对苏家桥案撤诉的手续。苏家桥第二次被判死刑之后,基本上放弃了,人一放弃,反倒平静了,尤其是他看到法庭上郑学平的脸色,如黑云压境,他从未见到学平如此心灰意冷过,心想不能再给兄弟增加压力了,所以这些天郑学平没来看他,他虽然有些伤心,但是也能接受,人生百年终须一死,能与兄弟和解,已经是意外收获,至于名声,那都是别人嘴里的闲话,唯一觉得对不起的是漱玉和儿子,以后他们会背着死刑犯家属的镣铐,怎么过日子呢!

  当法官来到监狱宣布上诉结果时,苏家桥心想完了,不开庭宣判,肯定又是死刑,看守人员让他带上铺盖,苏家桥又想,这是要给他换死刑犯的小号了。法官和看守所所长都特别和气,这更让苏家桥坚信自己的判断,他想站直了身子听宣判,可是身上的镣铐让他无法站直,弯着腰一年多了,恐怕要弯着腰死去了,他的腿不听使唤的乱抖,带动镣铐也跟着稀里哗啦,苏家桥想控制自己的两条腿,可是怎么也做不到,他给自己打气,还有死刑复核呢,可是脑袋的思路很快就跑向死亡,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注射还是枪毙,会打烂他的脸吗?法官怕吓到苏家桥,不紧不慢的宣读判决书,最后读到无罪释放时,苏家桥扑通一声坐在地上,他整个懵了,看守所所长理解的把他拽起来,除去他手脚上的镣铐,有给他拿来个人物品,说苏家桥,你可以走了。

  苏家桥是被两个武警驾着拖出看守所大门的,他扶着墙才站稳,门外三个人等着他,他看见漱玉,漱玉正在抹眼泪,又看冷云飞,这个人不认识,然后是吴浩,然后就没人了,漱玉扑上去,抓住苏家桥的手。苏家桥却问学平呢?学平怎么没来?漱玉哭着说学平因为你的案子牵连,也被抓了,就关在这里面,苏家桥回头看着身后的大铁门,他扑上去用双手猛敲,咚咚的声音把里面的工作人员吵出来了,苏家桥说他要进去,人家说这种地方是你想进就能进的吗,咣当一声把门又关上了,苏家桥又敲,冷云飞和吴浩过去把他拉开,劝他别闹了,苏家桥说我没闹,我是真的想回去,我兄弟为了我被关在里面,我怎么能走啊,他大声喊,郑学平……郑学平……

  郑学平此时正在小单间里枯坐着,一个小小的窗口勉强透进来一丝光,他似乎听见外面有人喊他的名字,可是声若游丝,飘忽不定,他分辨不清楚。他想那应该是幻听,自从知道母亲病重,他就经常耳鸣,有时候好像能听见父亲和他说话,那时候他还很小,父亲的声音也很年轻,父亲总是让他好好读书,说学平这两个字来自宋代大儒张载的名言,“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想到这里,郑学平苦笑,读书人的梦想有多大,现实就有多残酷,一个律师,连自己的清白都保不住,何谈为当事人辩白,更不要提在法庭上实现基本的公平正义,以维护社会的稳定。“万世太平!”这个中国人做了几千年的梦,如果没有法制,没有个人权利的保障,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一个人被关在这个5平米的单间里,好处是他不用再担心被人害死,但是这里却与他的噩梦一模一样,光秃秃的的四壁,发霉的水泥味道,昼夜不灭的灯泡。刚进来的时候,他整晚不能睡觉,可是下决心不认罪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做过噩梦。可是不认罪,就有可能重判,郑学平叹息着,眼泪慢慢的流下来,当年父亲走的时候,他也是被关在这里,那次的罪名是****,父亲其实是被他气死的,他实在是个不肖子。这次他绝不能让贺建国和李红卫得逞,向这些恶人低头,父亲会更生他的气,会骂他没骨气,可不认罪就意味着和母亲永别了,为什么就没有一个完美的方案呢?

  郑学平反省自己这次回临海的作为,当初以为自己已经够强,可以与李红卫和贺建国较量,可事实证明自己还是不行,不完全是强弱的问题,是够不够狠,够不够黑的问题,尽管他恨透了李红卫和贺建国,可是他要的始终是公正,是恢复自己的名誉,只要李红卫诚恳的道歉,承认当初陷害他是错的,他也就能平复内心的愤怒,他从没想过要这两个人的命,可是这次在看守所里,有好几次,如果不是他机警,性命肯定早就没了,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吗?想到这里,郑学平有些胆寒,面对这样的对手,还能指望用法律的手段实现公平吗?他生平第一次真正对法律产生了怀疑。

  搞清楚苏家桥案的原委,高青松还是没有下决心放掉郑学平,直觉告诉他,这个人身上有料,他再次来到看守所提审。看到郑学平半白的头发,高青松也有些心有戚戚,他主动告诉郑学平苏家桥已经被无罪释放了,郑学平听到这个消息,眼睛一亮,他说那么尚清诬告已经坐实了吗?高青松点点头,说已经刑拘,郑学平在想,既然如此,为什么还关着他不放呢?高青松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说我给你提个醒吧,想想大约二十年前,你曾经办过华强机械厂厂长侵吞国有资产的案子,郑学平心里一惊,但脸上完全平静的说,时隔多年,想不起来了。

  高青松不动声色,但是他心如明镜,没有放过郑学平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果然有猫腻。高青松轻描淡写的说,想不起来没关系,可以慢慢想,郑学平问你不怕超过法定办案期限吗?高青松胸有成竹的说,按照目前掌握的证据,刑拘你郑学平一点问题都没有,不过我还是愿意和你做个交易,你把当年的事招了,我就批准你取保候审,怎么样?

  郑学平回想起往事,是自己把李红卫介绍给贺建国的,可是他并没有亲手给贺建国送钱,对于那个跳楼的工人,他确实问心有愧,可是说到定罪量刑,他够不上。可是这种事情谁能说的清楚呢,按照现在情形,贺建国一计不成,保不准就会把他拖下水,而且还牵连到周海滨,海滨位高权重,万一受这件事的牵连怎么办?郑学平投鼠忌器,思绪万千,现在是搬倒贺建国的好时机,自己与他玉石俱焚没关系,可是不能牵连到兄弟。想到这里,郑学平坚定的回答高青松说,当年的案子他不知道有什么问题。

  高青松心里一沉,郑学平这个人很硬,连为母亲送终这样的事都打不倒他,他要是真不想说,还真没办法撬开他的嘴。现在只能指望冷云飞在法院的线人了,可是冷云飞的目标是郑学平的自由,他需要权衡一下怎样才能把整个形势控制在自己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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