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末将俞大猷,有急事求见督公。”
“总督大人尚在就寝……哎呀,俞将军,你怎么就不听呢?”
“末将俞大猷,有急事求见督公!”
俞大猷的声音提高,简直像是打雷。
所以,总督胡宗宪一大早就被弄醒了。
伸了个懒腰,胡宗宪从床上坐起:“好了,让他进来。”
俞大猷大步走进了胡宗宪睡觉的主舱,行了个礼,道:“督公可曾见到白小真人?”
胡宗宪有点懵逼:“白小真人?昨天倒是见过。怎么了?”
俞大猷沉默了一下,随后将一张字条递给了胡宗宪:“这是白小真人在房中留下的字条,请督公过目。”
胡宗宪接过字条,打开细看。
“俞将军钧鉴:我已查明刺伤你的倭寇线索,乃是真倭首领松浦辛九郎。福建之倭患已经基本平息,我留在此地已无作为,决意出海,查明松浦辛九郎的行踪,诛杀此倭。一是为俞将军复仇,二是探查对方所用的邪祟术法,作为历练增长见闻。”
“俞将军麾下三位亲兵校尉,张挺、袁原、周瞻,都是能征惯战,擅长操船行舟之猛士。我略施小术,假借总督大人之威,令三位随船而行,事急不曾通报俞将军,还望恕罪。”
看到这里,胡宗宪已经感觉到不妙,一叠声传唤徐渭过来。他继续看下去,顿时手脚冰凉。
“然则仅有三位校尉不好开船,我便从总督大人帐下,再借来亲兵两百。俞将军将字条呈给总督大人之时,别忘了为我说一声抱歉。”
俞大猷有点摸不着头脑:“督公,白小真人怎能从你帐下轻易借走两百亲兵,似乎你还不知情?”
胡宗宪沉着脸,匆匆穿着衣袍:“或许只是一个玩笑……值守军士何在?快去寻我的亲卫统领周顺过来!”
俞大猷一肚子的问题,只能憋在肚子里。他虽然性子粗豪,但胡宗宪的心情不佳,他还是能看得出的。
不一会儿,亲卫统领周顺和师爷徐渭一同到了。
胡宗宪来不及和徐渭打招呼,劈头就问周顺:“昨夜白……白小真人,可曾找过你?”
周顺有点诧异,道:“回总督大人,正是。”
“他找你借兵?”
“是。”
“你借给他了?”胡宗宪的脸几乎要掉下冰渣子。
“……是,”周顺有点摸不着头脑,“督公为何有此一问,昨夜明明是您亲自带着白小真人,到末将的战船上找到了我,许他两条战船,两百亲兵,秘密出海的。”
“一派胡言!”胡宗宪怒道,“你连我也认不得?拉出去砍了!”
周顺急忙跪下,惊慌失措却又赌咒发誓:“督公,末将说的句句是实话啊,的的确确就是您和白小真人一起找来的!”
一旁的徐渭,跟俞大猷交头接耳了几句,很快弄清楚了局面,开口道:“周顺,就算督公要借兵给白小友,也会召你来旗舰上吩咐,怎可能屈尊亲自去你船上?这一点蹊跷,你就分辨不出?”
周顺老老实实地说:“末将一开始也有疑惑,不过听白小真人和督公的交谈,说道‘事关机密,劳烦督公亲自陪同了’,末将就想,也许是督公为了避人耳目,才会屈尊亲至而不是宣召……”
胡宗宪脸皮僵硬:“你就没问清楚?”
周顺垂头:“末将……末将不敢问。”
徐渭笑道:“督公平素治军极严,令行禁止,在诸位将士心中威名甚重。周顺见到督公真身到场,不敢多嘴,也是情理之中。”
俞大猷却是都想起了在金门岛,几个亲兵面对徐海畏缩不前,被胡宗宪当场下令斩首的事情来,心中暗暗点头。
胡宗宪气道:“我哪里有真身到场?昨夜我一直在这舱房中就寝,不曾出门半步。”
徐渭笑着说:“这必然是白小友的法术。听闻道家妙术,可以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白小友虽然年少,但却是隐世玄宗的高徒,会一两手傀儡、幻象之类的法术,并不奇怪。能瞒得过周顺这种熟悉督公的身边人,足见他造诣不浅。”
胡宗宪脸皮抽搐:“这……这小道士把我给害苦了!”他有心想骂一句“妖道”,可想到白晓文的功劳,给他这些天的帮助,还是没有骂出来。
“都愣着干什么?志辅,快去追!白小道士不听我言,必定是东渡日本,攻袭倭国去了。务必要把他给截下来!”胡宗宪道。
徐渭摇头,无奈地笑道:“督公,来不及了。白小友既然是昨夜出发,顺风顺水,此时应当已经快到琉球。他带走的那些兵士,都是跟随你多年的亲兵,操船驾舟娴熟无比,俞将军怎可能追得上。”
胡宗宪跌足长叹:“白小道士误我啊!若是让清流言官知道了,该怎么办?”
徐渭微微一笑,却是胸有成竹:“督公放心,其实白小友做事很有分寸,已经留下了补救转圜的余地。”
“此话怎讲?”
“如果白小友带走的是朝廷编制之下的兵马,人多嘴杂,必定无法保守秘密。可他带走的,是对督公忠心不二的亲兵!亲兵并不属于朝廷管制,就算少了两百人,对督公而言,也是很容易遮掩的。”徐渭说道。
明朝军队的空饷问题严重,朝廷编制下的兵马,诸如京师三大营、地方卫所等等,很多士兵连饭都快吃不上了,自然谈不上战斗力。
而将领的亲兵则不同,从某种意义上,可以看成是大户人家养的武装家丁,都是要将领自己掏银子养活的。将领对于这些亲兵而言,就是衣食父母,所谓端谁碗、服谁管,亲兵当然要为将领卖命,忠于将领的重要性超过了忠于朝廷。
这也是俞大猷被张挺等人称为“将主”的缘故。在俞大猷昏迷的时候,胡宗宪为什么不主动调俞大猷的亲兵,而是要借着寻药的事,让这些亲兵主动请缨?原因也正在此。
当然调动还是能调动的,就连俞大猷本人也得听令,更别说他的亲兵了。只是越过将主去调遣对方的亲兵,有些越线、犯忌讳,谨慎的胡宗宪当然不愿意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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