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北郊拜将台。
台高三丈,分三阶,周遭遍插军器、寒光耀耀,坛顶立大纛一杆,迎风猎猎。
台下一万禁军将士,甲胄鲜明,威势极盛。
满朝勋贵尽皆等候在台下,宰相彭宠和枢密使何世宁请求皇帝登台。
时北风猎猎,风沙很大。
一粒黄沙悄没声息地钻进了萧敬腾的眼睛里,疼,不舒服,很想停下来揉眼,但众目睽睽之下为了皇帝的威仪,萧敬腾只能暂时忍耐。
关于此番挂帅出征的大将,萧敬腾是倾向于用沈驰的,但沈驰不争气,半年前太湖剿匪时吃了败仗,被御史轮番弹劾,被贬了官,威望受到极大的损伤。
所以北伐的主将不得不换成大将马大为。
这个人论德才、资历、威望都是上上人选,但萧敬腾却高兴不起来,没别的原因,只因为马大为过去是他兄长萧敬成的人。
他的好大哥坟头草都一尺高了,马大为也早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但萧敬腾还是不敢完全信任他。真是尴尬啊,这样的千古功业居然要交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去完成,太尴尬了。
马大为一身金甲锦袍,威风凛凛。他个头高大,比萧敬腾高了一个头,虽然是弯着腰,但看起来依然那么雄壮,这让萧敬腾很不爽。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不爽就挂在脸上,过去是,现在做了皇帝更加是。
马大为心里也很不爽,登坛拜将这是多么神圣的时刻,皇帝居然眯缝着眼睛斜视他!
不错,自己是曾经在大皇子府中做过典军,也确曾发誓用生命去捍卫他,但这有什么错?大皇子是他的主子,他忠于主人难道也有错?
至于你们兄弟间的明争暗斗,我马大为可曾参与过半点?!
是,我是做过大皇子的护卫,但我首先是大梁的朝臣!
给你哥当护卫是你爹安排的,你不服咬他去啊。
这些年我为大梁的江山出生入死,立下了多少功勋,怎么就洗不掉身上的标签了呢?
马大为忽然感到了悲哀,因为他发现皇帝不仅用一只眼斜视他,居然另只眼还在流泪。
特么的你就这么鄙视我,信不过我就别用我为将。
艹!
萧敬腾没心思研究马大为的动作表情,他现在就想着赶紧把这出戏演完,好回去找太医瞧眼睛。
麻蛋,出师不利啊,居然被一粒沙子打败了,晦气,真是晦气!
被沙子搞的红肿流泪的眼睛很快就得到了惠嫔娘娘的细致入微的照顾。
皇帝很满意,当日就打发惠嫔娘娘去了感业寺,令其带发修行。毕竟他是先皇的嫔妃,身份方面需要洗白一下。
……
徐州城外,江乘四立于大纛之下,心里挺郁闷的,自己堂堂的徐州大都督,麾下三镇兵马,精兵悍卒过十万,如今却要听命于一个三十岁不到的年轻人,真是晦气。
等到正午时分,前面终于出现一阵冲天的烟尘,众人道:“来了。”
江乘四的义子程华安察看良久,吃惊地说道:“义父小心有诈。”
他的另一义子张胜讥笑道:“这里是徐州,谁敢乱来?”
说话间韩江上的前锋探马已经到了,马上一员将领手捧天子令旗居高临下问道:“前面的可是徐州大都督?”
江乘四心中厌恶,却也不得不出班应道:“正是。”
话音未落,小将身后一骑突奔而出,纵马疾驰,手起刀落斩了江乘四的人头,他本人也因马速过快一头扎进了徐州将吏阵中。
事发猝然,众皆大惊,茫然不知所措。
有军卒欲杀刺客,却听那军将厉声喝道:“我禁军傅南山,谁敢动我?!”
众皆大惊,不敢轻举妄动。
却见一员青年将领提马而出,威风凛凛,冷目一扫厉声叫道:“我是徐州都统韩江上,江乘四勾结江都丑类,证据确凿,业已处决,尔等不可再执迷不悟。”
程华安瞠目大叫:“韩江上,我艹你祖宗!”
拔刀欲上前拼命,早被张胜指挥左右按住。
程华安怒道:“张胜,你吃里扒外,不得好死。”
张胜冷笑道;“吃里扒外的是江乘四,身为夏臣却勾结外邦,卖主求荣,我岂能认贼作父?我劝你也及早醒悟,免得害人害己。”
程华安大怒,咬破舌尖去喷张胜,却被左右卫卒死死按住,一时嚎啕大哭起来。徐州将士见状皆有不忿之色。
傅南山虎目逡巡,众皆骇然失色。
上前一步一脚踢在程华安嘴上,踢落他满口牙齿,鲜血直流。
程华安统军过于严苛不得人心,但如此当众被羞辱,也让徐州士卒十分不满。
徐州行营副监军周镔成连忙出班,宣达大夏皇帝诏令,好生抚慰。
徐州军将惑于好处,慑于威严这才顺服。
韩江上以孤勇平定徐州时,李默正赤脚立于淮水之滨,目送大队人马渡河南下。
八月的淮水已经有些凉,河边昼夜温差较大,穆坤劝李默早点启程渡河。
李默眺望落日下的淮河感慨地说道:“走千走万不如淮河两岸,这句话今日才算理解他的真意。”穆坤笑道:“这话是谁说的,我怎么没听过。”
李默笑道:“你怎么会听过,这话是千年之后梦中一位神仙告诉我的。”
穆坤就憨厚地笑了起来,跟了李默这么久,他对这样的解释已经见多不怪了。
有快马送来急报,李默看完不觉连声赞好,对穆坤说:“傅南山虎威难犯,韩江上更是个旷世难得的人才,江乘四居然被他们斩了,十万徐州军俯首听命,你说拽不拽?”
穆坤却道:“傅南山将军的勇猛那是路人皆知,铁旗指处无不披靡。韩帅更是方面大才,有勇有谋,匹世无双。但这次能这么顺利的平定徐州,首功却是左寺坊。没有他们策反张胜,纵然斩了江乘四擒了程华安也拢不住徐州十万精兵悍卒。”
李默很满意地点点头,赞道:“你这番分析入情入理,但可惜左寺坊见不得光,所以这功劳还得记在韩江上和傅南山的头上,青史留名的是他们。”
穆坤不无感慨地说:“好在左寺坊的人不在乎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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