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是唐安贞,现任天子行辕粮料官,唐安贞因为嘴巴碎叨这两年走的不算顺畅,这次经宁仁功强力推荐才出任行辕粮料官,他这次来是找李默要粮草,十万大军在北海泛舟,人吃马喂,消耗可着实不小。
唐安贞偷偷告诉李默一个绝密消息:宁是敬在追杀突厥可汗的时候,座船突然起火,火势凶猛,还伴随有爆炸声,危急时刻胡庆元推皇帝下水,虽逃过一劫,却因湖水太冷,皇帝一度昏迷不醒。
李默暗暗吃了一惊,这个消息他可从未听说过。
魏贻毕竟是宁是敬的人,关键时刻果然靠不住。
“是意外,还是……”
李默说了句近乎废话的话。
唐安贞嘿嘿了两声。
李默又问:“主上龙体可还康健?”唐安贞道:“北海太深,据说伤了心脉。我只说一件事,击杀突厥王后主上曾在海边设宴犒赏三军,中途敬酒的时候,主上的手臂不停地抖动,那杯盏硬是送不到嘴边。”
李默沉吟良久,道:“如此说来,此番召我去,未必是主上的真心了?”
唐安贞诡谲地笑了。
李默不再追问,举杯邀饮。
宁是敬落水之后的确是得了一种怪病,时不时的背上会一阵刺痛,针扎似的,发作时会使得整个人对手脚失去控制,苦不堪言。
随行的太医诊断说是阴寒入体伤了筋脉,无药可救只得尽快回到南方去,将来注重保暖,多泡温泉,假以热汤温补,慢慢的逼出寒毒,如此才能康复。
宁是敬不怪太医们,北海毕竟不比中原,简直是另一个世界,湖水深的似乎没有底,那种冰冷简直难以名状,诡奇的不行。
让他感到愤怒和恐惧的是有人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搞阴谋,要害死他,而更让他心寒和愤怒的是李默竟然不愿奉诏来见他。
这些人,他们想干什么?
宁是敬一刻也不愿在北海呆下去了,他决定立即启程返回南方,回到长安,然后好好地整肃这帮隐藏在他眼皮子底下的贰臣们。
他归心似箭,一刻等不了一刻,于是撇开大军,独自上路。
皇帝的行程十分机密,在这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荒蛮地带唯一的威胁只会来自草原上的猛兽和被他打断脊梁的游牧民散兵游勇。
他不惧怕这些东西,他连突厥这头猛兽都能驯服,还会计较这些?
但皇帝毕竟还是失算了,当他在大内侍卫的拱卫下横渡一条小河时,留在岸上的一名侍卫突然向天上发射了一支信号箭。
那个叛徒很快被扑杀,但危险已经种下。
期门军将军王敬尧劝宁是敬换上士卒衣服隐藏起来,却遭到皇帝的怒斥。堂堂大夏的天子宁可死于乱臣贼子之手,也绝不能失去应有的尊严。
王敬尧十分无奈,皇帝的固执让他陷入极大的被动。
他试图仗着马力摆脱危险,但事实告诉他乱臣贼子的马力更强一些。
仅仅半盏茶后,一支突厥骑兵就现身朝他杀来。
皇帝的侍卫赤胆忠心,但他们人数太少,顾虑太多。
这帮假冒突厥人的乱臣贼子对禁卫们的战术了若指掌,而且他们的装备也更加精良,一次猛烈的对撞后,禁卫垮了。
皇帝落荒而逃,狼狈不堪。
杀手穷追不舍,宁是敬亲眼看着身边的卫士一个个落马掉队,不由得五内俱焚。
翻过一座小山,前面是一马平川,一条蜿蜒的小河旁列着一队人马。
一样穿着胡人的号衣,却是李默麾下大将郭槐。
近侍胡庆元道:“陛下,不好了,李默反了。”
宁是敬道:“反了好,杀了朕,由他来做皇帝。”
身后追兵已近,宁是敬没有选择,直奔郭槐而去。
郭槐队伍呈二龙戏珠式散开,让过天子马队,迎着追兵去了。他们以逸待劳,人数上也占着优势,所以这场遭遇战从一开始就没什么悬念。
杀退追兵后,郭槐来见宁是敬。
宁是敬怒道:“李默在哪,他要杀朕,只管来,何必临死之前还要受他羞辱?”
郭槐拜道:“假冒突厥人袭击陛下的是另有其人,郡王探知消息,紧急出兵。只是不知陛下行踪,一直苦苦搜寻,天可怜见,让微臣在这遇到陛下。陛下,千万莫要听信谗言,武定郡王是个忠臣啊。”
说罢磕头如捣蒜。
宁是敬连忙下马扶起郭槐,自责道:“朕太过躁急,误会了武定王。果然他有异心,此刻岂非是下手的最好机会?”
胡庆元闻言急忙下跪请罪。
宁是敬道:“你这阉奴,朕留你有何用。”
胡庆元磕头告饶,郭槐道:“情急之下,胡总管难辨真伪,情有可原。”
宁是敬怒斥道:“他有什么资格做总管,自今日起滚去掖庭刷尿桶。”
胡庆元叩拜道:“谢主隆恩,奴婢一定竭尽心力,把尿桶刷的干干净净。”
安抚了郭槐,随大军向南走出三百里,方与李默大队会合。
李默接驾,拜道:“朝中出了奸臣,设毒计谋害陛下,我遣使去行辕,得知陛下已经南下,又不知所走哪条路。后见有人假冒突厥人也在寻找陛下,遂派人跟踪,可惜地方太大,竟然跟丢了。万不得已,只得化整为零,四处迎请陛下。”
宁是敬痛心疾首道:“什么人要害朕,朕心里有本账,可恨朕顾虑太多,更没想到他们会如此的丧心病狂,他们不仅要谋害朕,还要离间你我,真是其心可诛。”
李默道:“请陛下早日京城,龙归大海,则万般幻象尽破。”
宁是敬握住李默的手,说道:“好,这次朕不再退让了,绝不。”
……
长安城中,连续几场秋雨下过,空气中就多了一丝寒意。
兴仁坊里有一处被银杏树笼罩的深宅,被称之为秦王斋,乃是秦王宁杨的别院,前段时间一向安宁的秦王斋里突然热闹了起来,许多陌生人进进出出,个个面色严峻,行色匆匆,但时过境迁,现在这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宁杨骨子里是一个喜欢安静的人,自被贬黜以后,他已经安安静静地在这所宅子里生活了六年。
六年了,大夏的江山仍未一统,皇帝却已经是第三个了,对王朝的这三位皇帝,宁杨没有特别的爱恨,就说眼下的这位皇帝,虽然并不是他所喜欢的,但不得不说他的确做的不错,敲打江南,恢复河北,平息内乱,又抓住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举击破了草原。
突厥就像压在宁氏头上的一座山,压迫着宁氏几十年、几代人喘不过气来,现在这座山被宁是敬亲手推倒在地,土崩瓦解,碎成瓦砾。他宁是敬即便是回不了长安,那也是一代雄主,他的丰功伟绩必彪炳史册,流芳千古。
可这样一位雄主为什么非要跟他过不去呢?
宁杨觉得十分委屈。
宁是勤是个突厥种,杀他是为宁家夺回家业,他老大不死你老二哪来的机会?杀一个突厥种夺回宁家产业,又何错之有?你为什么要不依不饶苦苦相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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