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乱起,县令郑长功胆颤心惊,又不知出了什么事,呼唤官吏,却是一个也找不到,只得带着家人战战兢兢守在家里,外面的消息一个个传来,一时说宁家被盗贼灭门,宁德胜让人割了头,一时又说马帮和乡勇火并,赵破阵杀了魏老刀,一时又说魏老刀获胜,杀了赵破阵却又被副帮主王雄诞所杀,种种传言不一。
正值心惊胆寒时,捕头柳纯海带人闯入后宅,声言保护。
柳纯海这个人在长陵根基很深,侍候过好几任县令,郑长功的前任杨贺被杀时,这个柳纯海恰巧回乡探亲,所以县令被杀,他却能毫发无损。
这样一个老滑头主动出现在这,无疑是个好兆头。
郑长功心神稍定,便问柳纯海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柳纯海道:“现在混沌的很,不知道出了什么乱子,但依卑职愚见肯定跟魏老刀脱不了干系,这厮一直图谋长陵城,前日听说二龙山寨的驻军剿了天魔刀谭胜,有股匪徒向长陵流窜,卑职依照大人的吩咐,四处设卡拦截,却一直没有动静,想必是魏老刀从中作梗,今晚的事他八成是脱不了干系的。”
天宁军绞杀马匪谭胜,郑长功是知道的,但是否有漏网之鱼向长陵流窜他却毫不知情,也不曾吩咐过柳纯海去设什么卡。
他叹了口气,心中暗想:都说长陵水深,果然是深不见底,我特么的当初哪根筋搭错了地方,逞什么英雄跑这地方来受罪?
正懊恼间,忽然门前一阵大乱,郑长功心惊肉跳,不知所以。柳纯海拖棍前往察看,回来报说是宁家兄弟来了。
郑长功便是一喜,宁州宁家那是一般的人家吗?轮到他们家出面,自己就平安啦。
他一面喊速速迎接,一面整顿衣冠,一面给里面传话叫妻妾把毒药放下,暂时都别死了。
宁家兄弟领衔城中头面贤达并马帮王雄诞、乡勇赵破阵一齐来参见县令,赵破阵奉上一个木盒,里面装着魏老刀的人头。
众人声言魏老刀与天魔刀谭胜残部勾结,欲里应外合攻占长陵城,屠戮城中百姓,马帮副帮主王雄诞义薄云天,坚持不肯,劝说魏老刀不听,遂杀之。魏老刀党羽随即叛乱,危急时刻得宁家兄弟仗义出手,又得土团赵破阵临机决断,果断出兵,才将贼首魏老刀,从犯苏疤脸、冯三宝等人诛杀,又尽诛其城中党羽。
郑长功情知众人是睁眼扯谎,却仍然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
禀明原委后,赵破阵托刀向郑长功请罪,请办他擅自出兵之罪。
郑长功赶忙扶起赵破阵,言道:“事急从权,难道要看着盗贼侵占长陵,杀戮百姓?你非但无过,而且有功,我会向上面给你说明的。”
土团由地方县府节制,常备乡勇则不同,属于督军府和地方县府双重管理,以地方为主,但这样的大事还是需要向督军府报备一下的。
众人皆呼县令英明,郑长功心里暗想:我若不英明,只怕转眼就成了魏老刀的同党,我敢不英明吗。
事到如今,他只得打起全副精神来敷衍,一时倒也滴水不漏,遂下令设宴款待各路功勋,宴成,郑长功举杯朗声说道:“若非诸位临危不惧,奋勇击贼,长陵危矣,郑某这颗项上人头也势难保全,诸位乃是郑某的恩人,请受郑某一拜。”
众人哪敢受父母官的礼拜,纷纷回拜。
郑长功如此谦卑下意,证明他是个聪明人,众人很满意。
出了这样的事总得给上面一个交代,郑长功的门客张九秋有主意却不说,反而是县中税吏唐百川给县令献了一计。
唐百川道:“近闻军府密报,有马匪谭胜者在大横山作乱,天宁军王世安部奉命讨击,杀谭胜及党羽数百人,其残部欲报仇不得,便与魏老刀勾结,欲连夜入长陵行凶,以百姓之血祭奠亡魂,幸得明府当机立断,指挥若定,将这帮贼子一鼓荡平,才保得一城百姓的安定。”
县令郑长功闻言大喜,拉着唐百川的手连声说好,当即擢为县学士,留在身边参赞政务。
隔日修书上报,督军府方面不仅免除了赵破阵擅自用兵的罪责,还建议长陵县擢升其为常备乡勇左校。
其余人员,有功的赏,有罪的罚,法有明文,遵照执行即可。
因为县令宽宏大度,出手豪阔,上上下下都心悦诚服。
声势浩大的冬季大检阅过后,李默就把家搬出了军粮城。这次检阅中他因功受奖,不久之后的年终考评中又被定为优异,军饷浮动一级,来年能拿上饷,加上先前得的几笔意外横财,他已有足够的实力在城中置产立业,当然这产业得是南城平民区的普通宅子,北城的那种豪门大宅,他连边也摸不着。
为什么要买宅子呢,军粮城和土团营有的是免费的房子住,而且因为情况特殊,即便是在外面买了宅子一年也住不了几天,他是乡勇队头,理应以兵营为家。
建议李默在外面置办产业的是赵破阵,李默有疑问时他却不负责解答,只说:你听我的,绝没错。
李默用全部积蓄三十贯钱在靠近中大街的西南城买了一所宅子,西南城的房子越往北越靠近中大街越贵,因为一街之隔的西北城是城中权贵名流聚居的高尚社区。
人都是嫌贫爱富的,都想往上傍。
在中大街附近买房也是赵破阵的建议,原因不明。
这所耗尽李默所有积蓄购置的宅子是个典型的四合院,正房三间,左右书房各一,东西厢房各三间,倒座四间,内外两道门,外间大门开在西南方向。
地方还算宽敞,房屋却统统破败不堪,亟需修缮。
但李默的钱已经用光了,穷的连装修费都拿不出。
小七、二胖有些积蓄,也愿意拿出来,但李默没要他们的,因为他看得出小七早就想自立门户,好把他的心上人娶回家。二胖年纪也不小了,娶妻成家也是早晚的事。
他这个做大哥的帮不了他们什么,难道还要拖累兄弟脱单?
经历了这场变故,李默看透了一些事,靠山山倒,靠水水流,为人在世,主要还得靠自己。但骨气不能当饭吃,居家过日子,必要的家具总得有吧,锅碗瓢盆总得有吧。
李默一筹莫展之际,姜鸢走进了这处宅子,她四处走四处看,兴致勃勃。
“一不小心把钱花冒了,这空荡荡的房子怎么住呀。我看我还是回兵营住得了。”
姜鸢笑道:“就算你回去,这里也该收拾一下呀,你瞧这房子,唉哟,刚才是不是我眼花了,我怎么感觉房子在晃呢。”
“刚才的确是起了一阵风,但还不至于吧。”
然后两个人大眼瞪着小眼,互相凝视着,姜鸢的眼中流露出不舍来。
李默说:“看来我只能假公济私了。”
第二天李默就把麾下的十三个乡勇拉过来修房子,姜鸢带着杨欣、杨怡帮忙做饭,连天加夜的干了三天,房子整修一新,院中杂草除尽,树木也修建了,看看还不错。
“还缺个女人。”李默皱着眉头说,“家里没个女人,还真不像个家。”
然后他就瞅了眼正在收拾锅碗瓢盆准备撤走的姜鸢,喊道:“别走啦,留下住这吧。”
姜鸢没理他还是走了,但第二天她又回来了,带着杨欣、杨怡,带着自己不多的行李。
还有徐文胜和他母亲。
邀请徐文胜母子过来住,李默是存了私心的,姜鸢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住在他们家算怎么回事?她在军粮城依附姑母一家,但她姑母一家人口实在太多,都涌过来,李默的新宅子肯定住不下。所以,为了姜鸢的体面,李默只能请徐文胜母子过来中和一下。
家里有个女人就是好,两天后再看,这里就真的有个家的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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