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雨里,风起
像是所有好听而又离奇的故事一样,这事格外出奇。
那雨夜中出现的诡异生物,在第二天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近江的街道,依旧如往日一般,繁华而又悠闲。
一切,都是那般正常。
卖着日式清酒的店家,依旧在远处招徕着行人。
提着菜篮的大妈媳妇们,大声地与商贩就今日的菜价砍着价。
好悠闲。
右京倚着自家的窗框,如是想到。
那夜,难道真是一场梦?
可梦中的心悸,为何那般真实,那阴冷的血,也是诡异的倍加真实。
若右京没有疯,这一切自然是真的。
右京自然没有疯,但他现在也开始怀疑这究竟是不是真的。
那夜汹涌的血潮,浸没了天地,端的是一个人间地狱。
可为何,现如今却毫不可察了?
右京的头忽的痛了起来,眉头下意识的皱了起来。
“吃饭了,右京。”
穿着朴素的桐圭,从厨房中走出,端出了热气腾腾的饭菜,放到了有些破旧的桌子上。
她,也同右京一样迷糊了。
右京自然把那一夜的事全都告诉了她,可他们第二天起来,却发现一切都如往常一般,毫无破绽。
于是她滋生了一丝疑惑。
当几日之后,一切都照常如旧,桐圭甚至看到了那几个武士在街头寻衅滋事,她忽的有些害怕。
害怕右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人,本就是多疑的生物,而且有着下意识的从众心理。
当一个人在你面前告诉你你妻子出轨了,你或许会笑着否认,当又一个人告诉你这件事,你或许还是会笑着否认。
可若是一大群人,都站在你的面前,神态各异的告诉你,你的妻子出轨了,你,还会选择相信与你朝夕相处的她吗?
哪怕这一群人,你基本上不认识。
于是乎,怒火上身的你,拿起了身边的菜刀,不由分说地跑到妻子的面前,想要询问清楚。
最后的最后,很可能的是,你对你妻子动了手
虽然很可能的是,你有一个很好的妻子,温文尔雅,贤良淑德。
你本就是这样认为的,可他们都这么说。
可笑也。
桐圭不觉得可笑,在她有了这个想法的瞬间,她有些害怕。
害怕右京真的出了什么事。
右京自然感觉得到桐圭的心情,可这如何能怪桐圭,连他自己不也开始怀疑起来?
当忧虑多了,生活也就变了样。
右京草草吃完桐圭的早餐,心中有些压抑。
不论如何,他也不相信那夜是幻梦一场,虽然这也许是最好的结果。
右京走出了小木屋,留下了有些忧虑的桐圭。
近江,终于是步入了雨季,淫雨霏霏,连月未开,让近江都是笼上了一层淡淡的薄雾。
而在这薄雾中,近江的一切都带上了烟雨的气息。
雨纷纷。
右京在这样的近江街道上走着,因为什么也想不出来,所以索性什么也不去想,只是在这雨里,感受着有些不舒服的气息。
这气息,他也不知从何感觉来,或许是心吧。
右京自嘲的笑着,迈开了步子,走到了卖清酒的铺子前,坐了下去。
“店家,来壶清酒。”
右京有些疲惫,疲惫的人下意识的想要喝壶酒。
于是右京这向来滴酒不沾的人,坐到了酒铺前,这着实有些稀奇。
“来嘞,客官您请。”很快拿着勺舀了壶清酒的店家将酒送了上来。
看着眼前的酒,右京用力地甩了甩头,不再去想那些,端起了瓶子,喝了起来。
在这连绵的雨中,右京独坐,清酒一壶,怆然也。
从未喝过酒的右京,腹中如火灼,有些难熬,可却依旧不断地喝着这度数并不算高的清酒。
而在壶中的酒过半时,眼已朦胧的右京竟然不经意的瞥到了几个让他吃惊异常的人。
那四个武士。
虽然听桐圭说过,可如何比亲眼所见更令人震撼。
为何明明化作了诡异生物,并在他的手下消亡的四人,还活着?
看着带领着其余三个武士四处寻衅滋事的疤痕武士,右京的头忽的痛了起来,也不知是酒精的威力还是什么,只感觉眼前一片模糊。
四个武士中的那个猥琐武士眼尖,瞥到了正在头疼的右京,赶紧告诉了为首的疤痕武士。
四人拔出了刀,气势汹汹的冲着右京走了过来。
右京使劲的搓了搓眼,看着朝着自己走来的四人,有些恍惚。
那夜的四人,脸上的血泡重叠到了眼前的四人身上,右京的头更加痛了。
为首的疤痕武士见得右京如此,不禁嗤笑起来。
“堂堂神梦想传人,竟然连喝壶清酒也做不到吗?”
他脸上的那道疤,在他脸部肌肉的颤动下,像是一条蜈蚣般的蠕动起来,有些恶心。
右京没有去理他,他没有搞清,又怎会理他们呢。
而右京的无视,却令得几人勃然大怒,纷纷抽出了长刀,面目凶狠,吓得身旁的店家都是颤抖着退到了一旁。
而右京,依旧只是喝着酒。
于是乎,一把刀,落在了右京面前,将那剩下的半壶酒,连瓶带桌切了开来。
右京蓦地站了起来,猛地抽出了刀。
可他却并未与几人交手,而是急速的向着街道的一端飞奔而去。
在街道的那端,有一栋老旧的小木屋。
那是神梦想的发源地,那是右京的家。
现在也是桐圭的。
而现在,有不速之客,闯进了右京家。
因为,右京听到了极为微弱的慌张呼喊。
于是他来了。
持着竹刀。
像尊暴怒的杀神。
这与右京以前温文尔雅的形象很不像。
可谁能要求什么呢,在突如其来的灾祸面前。
右京只要求,桐圭好好的。
他急速的跑着,身子有些摇晃,不时撞到了街边的摊子,撞倒了过路的老大妈,撞飞了她们撑得伞。
他脚上木屐早已不知去向,宽厚的脚底板与近江的青石板路亲密接触,恣意奔腾着。
快点,再快点。
什么东西,能快成一阵风?
右京自然没有风的速度,可他掀起了一阵风,带起了一瓢雨,喝出了一声雷,划开了街道。
他终究是晚了一步。
破旧的小木屋内,狼藉一片。
地上散落着打碎的碗,种种物什都躺在了地上。
什么都在,唯独不见了桐圭!
右京的双腿蓦然软了下来,他像烂泥一般,瘫在了地上。
他发疯似的狂吼,像是一匹对月而啸的孤狼。
整个世界,都渐渐远去,所有的声音都是逐渐抽离。
他的世界,只剩下了他的怒号。
和极轻的啾啾声。
“啾啾,啾啾,啾啾。”
这自然是那对燕子的叫声,可它们并不在右京身旁,而是在窗外。
有些不对。
意识到了什么的右京猛地站起,扑到了窗外,向着燕巢看去,心却更加难受起来。
在燕巢中,本有六个卵。
最近几天,这对燕子本应迎来它们的六个子女,可现如今,燕巢空了。
不是被人偷了,而是燕巢歪了,倾斜了,其中的卵,一个不剩的尽数落在了地上。
而右京,之所以知道幼燕本应在近几天出世,并非是他知道燕子的生理周期,而只是因为地上散落着,几乎成型的幼燕。
整整六个。
那对燕子,在六个碎开的燕卵上不断盘旋,振翅,不时的啾啾几声,似乎是想唤醒自己的子女。
右京的眼红了,他蓦然奔出了小木屋,向着田野那端跑去。
天,兀自的下着雨。
忽然起了阵风,带起了雨,落在了街上的那株古樱上。
一时间,樱花如雨。
古老的樱树上,只残存着一些零落的樱。
本是落樱季。
樱落自寻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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