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喜不喜欢‘茗湮’这个名字?你喜欢喝大渊的茶,‘茗’呢,在大渊话里就是茶的意思。”
“喜欢!那……那妹妹们叫什么?”
“妹妹啊……嗯,一个叫离忧,一个叫轻愁,好不好听?”
“离忧,轻愁。离忧,轻愁。父亲是不是希望妹妹们永远都不要忧愁?父亲放心,我会照顾好妹妹们的,让她们一点儿都不忧愁,每天都快快乐乐的!”
“果然还是我的小绮罗最懂事。如果有一天父亲不在了,你要照顾好妹妹们,不要让她们被人欺负,明白吗?”
遥远记忆中,那张俊美面庞总是带着柔柔笑意,宽阔手掌温和地揉搓着她的头顶,哪怕她是个没有母亲的孩子,却从未觉得自己生命中缺失过父母之爱,一个孩子所需要的,父亲都毫无保留地给了她。
就连名字,父亲都起得如此用心。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别再对我重复这些毫无意义的话!”怒喝声令赫连茗湮的追忆不得不中止,回过神看着对面面带愠色的绝美女子,心底那抹哀凉越来越深重。
极力扫平复杂心绪,赫连茗湮恢复从容之态:“你听不懂没关系,我可以一遍遍告诉你,不管怎样,这次你一定要跟我回去,不能再拖了。”
“我说过,我就是我,不是其他任何人,远在霍斯都帝国的你敢说对青莲王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吗?如果不能,你就没资格为我的身份下决断。还有,轻愁是谁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们慕格塔家的事与我没有半点关系。言尽于此,我绝不会跟你回霍斯都帝国,我的家在大渊,我爱的人也在大渊,这里才是我要生活的土地!”
夹在两个女人的争执之间,萨琅倍感尴尬,脑袋快被一声比一声高的争辩吵破,忍无可忍时,终于一声大吼将赫连茗湮和言离忧的声音压了下去。
“都听我说!别吵了!”揉揉隐隐作痛的额角,萨琅一声暴吼后马上又恢复常态,变成那个唠唠叨叨的散漫男人,“轻愁是谁就不要纠结了,现在重要问题是离忧你到底不要不要跟绮罗回去。丑话说在前头,我这几天跟奴才似的伺候着初九小姑奶奶,目的你也懂,就是为了用初九换你,你不肯答应绮罗的条件就别想让初九离开。绮罗,你也是,没必要再苦口婆心枉费心机去劝她,你又不是没证据证明她身份,何必多费唇舌?看你们吵来吵去没个完,我脑袋都跟着疼!”
“你脑袋疼是因为太笨!不要推到红莲姐头上!大笨驴!”不等赫连茗湮或者言离忧开口,初九先翻个白眼狠狠朝萨琅发了顿火,直接让萨琅失落地闭上嘴巴继续保持沉默。
不过,要说的话,撒狼已经表达得十分清楚明白。
言离忧转向赫连茗湮,眼神语气狐疑不定:“证据?什么证据?既然能证明我就是青莲王,当初为什么不说出来?”
“有些事,我本不希望你知道,若非迫不得已,这些话我宁愿烂在肚子里直到死去。”赫连茗湮缓缓叹道,“其实要分辨你是不是青莲王很简单,你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最近,你有没有经常无缘无故陷入昏睡的情况?”
那一刹,言离忧险些忘记呼吸,只觉世间一切似乎都没了声响,安静仿若死寂。
她最不想提起的事,以及她目前最感到害怕的事,竟重合到一起了么?而这答案,似乎又隐隐将她指向另一个悲哀结果——作为青莲王的姐姐,赫连茗湮对青莲王的身体状况十分了解,若是赫连茗湮说对了,也就证明……
她,的确就是青莲王。
呼吸声在此刻异常清晰,甚而有些刺耳,言离忧几乎失去所有反应,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种情况,眼前,脑海里,错乱一片。
“红莲姐,你怎么了?”初九被言离忧恍惚模样吓到,紧紧抱着言离忧手臂就快哭出来,“红莲姐,你别吓我,别吓九儿!你说句话!红莲姐……”
“九儿,让她好好想想,别去吵她。”萨琅轻轻拉过初九在耳边低道。初九立刻用小手捂住嘴,意料之外地听话,反身抓住萨琅衣角,依赖地紧紧贴在萨琅身前。
看着言离忧忽而苍白的脸色,赫连茗湮眸中流露出几许不忍,硬扭过头挪开视线,这才不至于心软上前安慰。
就这样僵持许久,在几近凝滞的气氛中,言离忧突地动了一下指尖,僵直身体渐渐缓解。随着赫连茗湮眼眸中担忧稍弱,言离忧的脸色也在慢慢恢复,只是那份慌张褪去后,给予赫连茗湮与萨琅的,是更加冰冷表情。
“你们动了什么手脚?”
萨琅微怔,拍拍初九的头而后一声苦笑:“到底有多讨厌我和绮罗啊,这种事都要直接怪罪到我们身上吗?会做这种事只有族里那些老头子,别再冤枉绮罗了!”
事实上不等萨琅开口辩解,言离忧已经猜到自己冲动之下责问错了人。
言离忧还记得有关青莲王的一些情况,在青莲王出现于先帝面前时,年纪大概只有十几岁,作为姐姐的赫连茗湮应该也不大,一个少女应该不至于有这般恶毒的手段;再者,一直以来赫连茗湮都对带她回霍斯都一事表现出相当程度的执着,眼中恳切急迫也不像作假,如果是赫连茗湮动的手脚,那么她根本没必要如此焦急。
至于“族里那些老头子”是什么人,言离忧就完全不明白了。
深吸口气,慌乱与惊诧过后的言离忧已平复心情,反倒生出几分期望:“既然你知道我的情况,那么也应该知道要如何解除,对么?”
“这就不好说了。”几番犹豫后,赫连茗湮实话实说,“当年族中长老逼迫父亲将你送到大渊潜伏在渊皇身边,又怕你会不听指令背叛他们,于是找来巫祝在你身上施下长蛊。这蛊短时间内不会发作,对你也不会有任何影响,但如果超过十年不回到巫祝那里重新施蛊,就会逐渐出现突然陷入昏睡的症状。仔细算算,十年已到,所以我才急于带你回去。离忧,我这么做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不再失去你,轻愁死了,我就只剩下你这一个妹妹……”
良久无声,之后是言离忧过于平淡提问:“如果我不肯回去呢?结果是什么?”
言离忧开口的瞬间,萨琅清楚看到,赫连茗湮眼中掠过一丝惊慌,一丝悲哀,一丝痛苦不忍。
“不回去的话,那蛊的症状会越来越频繁,你昏睡的时间也会越来越长,直到有一天,再也醒不过来。”
说到底,不过是个死字。
初九一直默默听着三个大人之间交谈,有许多话她听得不是很明白,有些话,她听得又太过明白,以至于在言离忧垂下眉眼露出怅然神情时,初九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甩开萨琅的手飞快扑进言离忧怀中。
“不会死的,红莲姐才不会死!你们这些坏人,抢我们的东西,欺负我们,还要害死红莲姐吗?”初九声嘶力竭哭泣着,猛地蹲下身拾起地上一堆堆萨琅买来哄她开心的小玩具,使劲全身力气丢到赫连茗湮身上。
那些小东西不大,打到身上却也是会痛的,萨琅无声挡道赫连茗湮身前,承受着来自少女的痛苦宣泄。
等到东西都丢尽,身上的力气都失去,喉咙哭得沙哑撕裂,初九抱着膝盖缓缓坐在地上,脸面埋进臂弯之中,只留下让人心酸的啜泣。
言离忧不动,赫连茗湮也魂不守舍枯站着,唯有萨琅还清醒镇定,弯下腰轻轻抱起初九。
“九儿,你很喜欢这个姐姐吧?可是她不跟我们回家的话就会死掉,再也不能照顾你、陪着你。为了她好,你要努力劝她跟我们回家,好吗?我们想救她,不是想害她,只有回到我们的家园她才有机会活下去。九儿,你很聪明,不管我怎么用这些东西想骗你脑子里的阵图,你都故意用错的来回应我,所以你一定会明白的,明白我们的良苦用心。”
啜泣声化作断断续续的呜咽,初九仰起脸,满是泪痕的面庞有着孩子最干净的表情,也有疼到人心底的可怜。
几声抽泣,几下轻拽,初九不停拉扯言离忧袖口,泪水止不住涟涟落下:“红莲姐不要、不要死,笑老板和姐夫……姐夫他们会伤心的……红莲姐害、害怕一个人的话,九儿陪你一起回家,到哪里,九儿、九儿都陪着红莲姐……”
心酸得难以控制呼吸,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紧紧攥中,用力地捏啊捏,剥夺着言离忧最后的坚强。
生死之前,她该怎么抉择?是选择分别,去往那个陌生却能够挽救她性命的国度?还是选择直面死亡,选择与深爱的人短暂欢愉?不解蛊,她会一点一点变成没有生命的睡美人,若要解蛊,她就必须与大渊,与温墨情分别。
那是比死更加痛苦的事情。
抑制情绪的绵长呼吸慢慢吐出,言离忧从萨琅手中接过初九,白皙素手牵着小手,温柔笑容像是天边最闪亮明星。
抬头,深邃的眸子里,几抹决绝光芒闪烁。
“告诉我,我还能活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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