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谁在背后使坏
李玉娘站在门前。虽然有些奇怪雅室里竟是一片死样的沉寂,却还是轻咳了一声后才撩帘而入。刚一进去,就听得一片咳声,也不知是被她那提醒的一声轻咳引得嗓子痒痒了,还是想借着咳嗽掩饰些什么。
目光一扫,她已经觉得屋里的气氛看起来很不好。虽然没有到剑拔弩张的地步,可看看众人的脸色,显然刚才的交谈委实算不上开心。
眼角一挑,她看了看一张白板脸,没半分表情的6五,不用猜也知道必是这位都头又与这些同僚闹得不愉快了。不过这些事,与她这个焌糟无关,她只要做好本份就行。
笑着温酒,她好似全未察觉这样沉默的酒桌有什么不妥之处一般,就是顾润翻着眼皮瞪了她一眼,她都只做不见。
“他娘的小贱人,真是越来越不把人放在眼里了。”顾润翻了翻眼皮,有心作,可眼角瞥了一眼斜对面的6五,还是忍住。6五这厮,平时总说得那么大义凛然。殊不知背着人时还不是一肚子的yi水,说不定早些时候就和这贱妇勾搭上了呢!
他心里愤愤地想着,忍不住就又瞪了李玉娘一眼。有些气闷地端起酒杯,还未送到嘴边,就突听身边的王押司轻笑道:“平成,听你刚才说话,竟是认识这娘子啊!”
“咦?”顾润一愣,看看王押司,有些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之间说这个。刚才他不过是说了两句可就被狠狠瞪了两眼。还在迟疑,腿上已经被踢了两脚,吃痛之下,他拧起眉,强忍着没有呼痛。再看王押司对他掀了掀眉,眼角有意无意地瞥向6五。他就立刻明白了过来。
粗着嗓子“嗯”了一声,他谗着脸道:“可不是认识,不过不光我一个人认识这娘子,就是6都头也认识啊!而且我看6都头似乎还和我兄长生前典来的小妾比我还有熟三分呢!”
他这么一说,原本因王押司说话而有些缓和的气氛立时就又紧张起来。另两个吏看看6五,脸上便现出古怪的神色。
虽然说北宋时期并不象后来那样理法森严,可这私通之事仍然是滔天大罪,哪怕是没有证据说的几句闲话,也是要坏人名声的。
李玉娘脸色铁青,恨不得把手里的酒壶丢出去再把顾二砸个头破血流。只是她刚捏紧了手里的酒壶,顾润就已经一脸贱笑地凑过来,“我大哥的这个妾可是不简单,听说原也是城大户人家的妾,因擅狐媚之道惹怒了大妇。这才被贱卖了出来。”眼角一转,他又看着6五笑道:“6都头可是要小心了,这女人命不好,专克男人。我那倒霉的兄长一家可不就是被她克死了……”
“顾二,你个王八蛋……”李玉娘气急,一只手刚刚扬起,却突然被人抓住。与此同时,一碗刚刚上桌还温温的汤直接泼在顾润脸上。看到顾润狼狈地喘着气,李玉娘扭头看着手汤碗还没放下的6五,一时忘了说话。
6五却是很快就放开了她的手,平声道:“再上一碗汤来。”怔了下,李玉娘才反应过来疾步走了出去,出了门还能听到6五朗声喝道:“顾二,别再让我听到你那张嘴不干不净地往外喷糞。再让我听到一句不听的,别怪老子拆了你的骨头!”
李玉娘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虽然隔着帘子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可想来在座的几个吏都被6五突的蛮横吓到了。半天,才能听到王押司强压怒意的声音:“6兄弟,你这是做什么呢?大家份属同僚,成平也不过是信口玩笑一句,你当什么真呢?”
“玩笑?王押司当知我6五是个粗人,有时候是听不懂你们这些人开的玩笑的。以后还是莫要同我开玩笑的好。以免我误会了错手伤了人就不好了……”
转过拐角,就听不见雅室里又说了些什么。可李玉娘却是轻声吁了口气。其实刚才6五的维护也把她吓了一跳,虽说现在再怎么着也是同住一院,可为着她这样对待同一个衙门里做事的同僚,到底也不是什么好事。
“**!该杀的顾二!”李玉娘恨声骂了一声,跑回后厨支会了一声也没再回前堂,反倒是一直等着汤好了端出厨房后就站在后院里。左右看了看,她低下头,“呸”地一声吐了口口水进汤里,又顺手在地上抓了一捏细土末丢进去。眼看着原来就有些混的肉汤更显混浊,她又加了一点凉水,用小树枝搅了搅后这才端着汤往前堂去了。
“混帐顾二,吃不死你还恶心不死你。”在肚里默念着,她上了楼,目不斜视地进了雅室,虽然没看仍是一身**呆坐在座上的顾润,可汤却是稳稳地放在了顾润面前。甚至还温言笑道:“汤还热着,几位客官尝尝,消消酒气吧!”说着,竟是先盛了一碗递给王押司,这边顺时针方向依次给顾润等人盛汤。也不知是不是汤太少了,待盛了四碗轮到6五时竟是只剩了一点残汤。李玉娘便垂下头一脸歉然。
若是刚才,王押司一定会主动把自己面前这碗汤递过去了,可这会儿,他却实在没心思去装假。还好6五也不在意,只笑着摆了摆手。李玉娘一笑,便施礼退出房外。站在外面,她静静地听着里面传来喝汤的声音,虽不知顾润到底有没有喝。可她心头那一股恶气却是消了去。
扭过头,正好看到说说笑笑自另一间雅室走出来的女子们,李玉娘忙避到一旁,低着头让这些女人一一从她身边穿过。虽然感觉到有人在身前停下脚步,她却仍是垂看着脚尖不出半点声响。只听得一声拖长声的“嗯”声,然后是一个清朗的声音,“姓顾那厮委实可恶,果然是该打的。”
李玉娘一怔,抬起头来有些疑惑地看着仍冷着一张俏脸的白薇。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白薇仰着头并没有看她,反倒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就算那混帐该打,可你别以为自己就是什么好人了……”说完,又冷哼一声,便从她身边穿过。
这又算是唱的哪一出?李玉娘皱着眉,看了看明明就在身边却好象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的朱子钰,也不言语,只是有礼地随在众人身后下了楼。
站在门里,远远地看见门外一阵喧闹,马嘶驴叫,原先候在门外的几个小厮过来侍候着不说,就连胡掌柜也带了几个伙计献殷勤地一直送出门去。眼看着朱子钰冷着一张脸,似乎是同胡掌柜说了几句什么。又扭头往她这边看来,李玉娘顿时脑子里乱成一团。这混蛋,到底还是要搅黄了她的差事吗?
她抓着门边,恨恨地瞪着朱子钰的车子远去,直到胡掌柜转回门来看着她喝了一声:“还不去帮忙,你在这儿什么愣啊”时才抹身回了里面。
心里先存了怀疑,虽然胡掌柜这会儿没有喊她过去,可李玉娘却已经无时无刻不觉得那刻薄鬼正在拿眼不怀好意地盯着她。不会是在想着法子找她的错处吧?忍不住又一次抬起头,总觉得正低着头记帐的胡掌柜绝对是刚刚才低下头去的,看那姿势,怎么瞧都觉得不对头啊!
正在眯眼看着。突听头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不只李玉娘当场怔住,就连胡掌柜也傻了。见到有个喝高的食客跳起身来四下乱转含糊不清地喊着什么“房子倒了?”,胡掌柜这才回过神来,手一挥,带着几个博士当先往楼上冲去。
要说这开酒楼的,有人打架那是平常事。可这会儿楼上雅室里还未散去的一桌坐着的可是衙门里的都头外加押司们。总不至于是这几位打起来了吧?
没有跟着上去,李玉娘站在楼梯下一个劲地往上张望。隐约见得一角布帘飞起,似乎是有什么甩了帘子出来……
“王押司,你就当我6五一个粗人不懂规矩就是了。您的美意我可是受不起!”说着话,人已经“噔噔”地下了楼来。还未迈下最后一级台阶,6五看到慌忙扭过头去的李玉娘,脸上现出一抹尴尬之色。匆匆点了下头就往门外走去。
隐约听到楼上王押司的怒喝:“成何体统!成何体统……”李玉娘缩了下脖子,猜不出究竟是生了什么事。却还是拔脚追出门外。
长街闹市,行人如织,可6五一身差服却还是分外惹眼。眼看着他越走越远,李玉娘不禁大声喊了一嗓子,也顾不得旁边的人扭头相看,她几步追上前去。喘着气道:“6都头,刚才多谢你了。”
6五目光一闪,脸上闪过一丝古怪的神情。迟疑了下才道:“李娘子不用道谢,其实是6某连累了娘子才是。”
“咦?”当场怔住,李玉娘眨巴着眼不大明白6五为何说出这样的话来。那顾二和她可是早有冤仇啊!
皱着眉,6五咳了一声,也不说清楚,施了一礼便大步流星地离开。“这……”扭头往后面看了一眼,李玉娘低声咕囔:“又没人追上来……”
晃着脑袋,她实在有些搞不明白6五这是抽的哪股子邪风。转身走回酒楼,还没进门,就看到王押司他们几人怒气冲冲地冲出门来。饶是她避得及时,还是险些被撞到。
听到顾润哼哼着骂了一声“贱人”,她捏了捏指尖却没有抬头。一直等到车声辘辘地远去了,她才啐了一声低骂道:“王八蛋,早晚让你知道老娘的厉害!”一句骂完,她自己先失笑出声。怎么觉得自己最近有几分6母的范儿呢!莫不是相处得久了,也熏染了那股子泼辣劲儿。
走进门里,正好看到胡掌柜若有所思地望过来,她忙做出一副勤快样。手脚利落地去帮着其他博士收拾桌子。虽然心里怀疑胡掌柜要炒了她,可就是真的要炒也不能让他找出自己的错处来苛扣自己工钱不是。
酒楼打烊时,已经是华灯寂廖。虽然从远处仍传来瓦市的鼓乐之声,可这一片的店铺却已经大多都关了门。
捶了捶后背,李玉娘手脚利落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打一声招呼就想趁着胡掌柜到处检查时先逃出门去。不想她刚到门边,就听到后面胡掌柜的喊声。
无奈地转过头去,她陪着笑脸点了个头,“胡掌柜,您老人家还有什么吩咐?”
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胡掌柜慢条斯理地道:“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谦恭啊?这会儿倒是有了眼色。”
“您这是说什么呢?我平时可也是很尊重您的。”李玉娘笑着,赶忙着拿过壶给胡掌柜添水。
白她一眼,胡掌柜垂下眼帘,沉默了一会才道:“李娘子也是个聪明人,我也不和你转弯抹角的说话。明个儿,你就不用再来帮手了。”
脸上的笑一僵,李玉娘把手里的茶壶往柜上一放。平声道:“掌柜的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是哪里做错了吗?”如果不是心底多少有了数,她倒更想拉着这老头哭哭涕涕地求他不要炒了自己。
“做错了什么,你难道心里没个数吗?我们这店小,得罪不起那些大人物。”
果然,李玉娘咬了咬牙,恨声道:“掌柜的,可是朱子钰和你说什么?就算朱子钰财大势大,您也不至于这么怕他吧?还是,他许了您什么好处?”
胡掌柜眼睛一眨,有些糊涂地眨巴着眼却没有说话。李玉娘眉毛一挑,也生出几分疑惑。就算是朱子钰背后使坏了,这胡掌柜也不至于不敢说才是啊。
“胡掌柜的,我也不为难你。既是那位朱大官人容不得我,非要断了我的生计,绝了我后路,那我现在就去他们家门前吊死,看他们还能把我怎么着……”说着,她已经做势要往外走。
胡掌柜被她这一做势,真有些吓着了,忙一把抓着她,“你可莫要胡来啊!谁说是朱大官人说什么来着。”
“不是朱子钰,那就是顾润了?”她怎么就这么倒霉,仇人竟是一个接一个的。
胡掌柜眨巴了下眼,吞吞吐吐地说出一个名字,却是让李玉娘呆立当场。
“你说是王押司?我和他没仇啊……”低喃出声,她实在是搞不明白了。就算那一脸阴气的家伙和顾润是一伙的,可也总不至于来对付她这个小人物啊!总不会是知道喝了一碗她加料的汤了吧?
她还在胡思乱想,胡掌柜已经苦着脸凑过来,怨道:“娘子,你别以为那王押司看着斯斯的,人可黑着呢!又阴又毒,我们可是惹不起他。”顿了下,他又道:“你若真是跟他有仇可要当心了……嗯,不如就趁早和6都头把事定了,那王押司也就不敢随便把你怎么着了。”
“你、你说什么?”李玉娘哭笑不得地看着胡掌柜,“您这又是唱得哪一出啊?虽然我是6都头介绍过来的,可我们之间却是清清白白的可没半分苟且之事。”
胡掌柜皱眉,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李玉娘,突然道:“我可是听到王押司说了他刚才好心要帮你和6都头作媒,也算也断了曾经的恩怨……”
脑子“嗡”的一声,李玉娘一时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撮合她和6五?这又算是哪回事啊!“你说王押司刚才和6五说了那样的话?”想想,她得好好理理。虽然没看到楼上虽然生了什么事,但难道6五是因为王押司说了这样的话才闹翻了?想想刚才6五一脸怪异地匆匆离去,她倒有几分确信自己的猜测了。
一定是顾二那混蛋又说了什么,那王押司才会突然冒出这一句来。原本,6五帮她良好,可李玉娘心里清楚,虽然有一半是她讨好卖乖换来的,可最主要的原因还是6五这个够义气,苦于义愤才会帮她。这下倒好,好好的善行竟成了与她有私甚至是贪图她美色的无耻行径,换了是谁都要气坏了。
不对,单只是为了她和顾二那么点子事,王押司就要这样得罪6五让他难堪?猛地一拍脑袋,李玉娘猛地想起6五刚才的话。的确不是她拖累了6五,而是6五拖累了她。如果不是6五不肯和王押司同流合污,那厮也不会用她来敲打6五了。所以从头到尾,她都只能算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牺牲品。可好嘛!你们爱咋斗就咋斗去,关我什么事啊!
心里憋了一肚子火,却不能对面前这正用探询目光看她的男人。李玉娘忍了又忍,这才伸出手笑着讨要工钱。待胡掌柜一五一十把帐算清了结帐给她后,她才清了清嗓子,道:“胡掌柜的,我尊重您年高德勋,可有些话您可别胡乱往外说。要知道人那两张嘴皮子可半点不比刀子弱,象我这样的弱女子被人污了清白,最多也就是往您老这酒楼门前一吊一死了之。可碰着拿着刀的,可就保不准出事的会是谁了……”
说着,她一扭身就走了出去。身后胡掌柜咧着嘴,连声唉叹“唉呀,你这女人……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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