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刚才哭得狠了,虽然上了粉,也涂了一层胭脂,可小英脸上还是能看出哭过的痕迹,就连眼皮都有些轻微的浮肿。
这么一看,小英虽然不是什么美人,却也算眉目清秀,且因着这哀中带怨的神情却也有几分楚楚可怜之态。
虽然不是男人,生不出怜香惜玉之心。可李玉娘倒有几分真心的惋惜之情。好好一个姑娘,怎么就********想做人家的通房丫头呢?妾都不是好当的了,通房丫头就那么好当吗?
不过,这时候却不是为人上政治课宣传伟大女权主义的时候。把肩上的扁担往地上一立,半抱着,李玉娘只冷眼看着小英,“现在这儿也没别的人,咱们就把话都挑明了说。”
她方才左右看过,这巷子里也没什么人,而且这条巷子也并不是去集市的那条路,想来也不会那么巧就被人撞个正着。
李玉娘索性也不再装,直接挑起眉,笑道:“你恨我?你为什么恨我?”
没有想到李玉娘竟会这么问,小英一怔,只拧着脖子道:“你这人生得面目可憎,我自然就讨厌你啦!”
“是吗?你倒是头一个说我长得丑的?”李玉娘轻声笑着,眼波流转,竟是抛了个媚眼过去,“何必那么虚伪呢?小英。你为什么恨我,大家心知肚明。你以为你不说,就没人知道?真当这一院子的人是傻的吗?”
小英脸色一白,“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小英,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既是喜欢大郎,想着……”
“你胡说!”突然一声大叫,小英白着脸瞪着李玉娘恨声道:“你恨我替娘子出手教训你,所以才满嘴胡说八道毁我清誉,你以为你这么去和娘子嚼舌头,她就会信你吗?”
李玉娘一听,真是乐了。斜睨着小英,笑盈盈地问:“原来,你竟是这么天真?这种事,用得着我去嚼舌头吗?难道娘子没生了眼睛、长了心吗?她看的、想得可是比我这个才来了两天的外人清楚得很。你怎么不好好想想,她最近对你的态度可还是同以前一样吗?”
“你、你不要挑拨离间。虽然最近娘子生我的气,可那是因为你让小英表情坚定,可声音里却在无意间带出一丝轻颤。
掩面打了个哈欠,李玉娘只是淡淡道:“是吗?原来如此啊!原来娘子最近仍是将小英姐视作心腹,罚你竟只是因为生了我的气呢!真是奇怪,我可是娘子亲自买来的,她这两日对我那么好,什么都同我说了,又怎么竟会是生了我的气呢?”
拎起扁担,在越过小英时却被她低声唤住:“那个,娘子同你说过什么?”
“娘子她,教我侍候大郎时……”突然收声,李玉娘掩嘴偷笑,“真是,和你一个未经人事的小妮子说这些做什么?左右不过是些闺房之中的教诲,要是和你说了,倒真是笑话了……”
小英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一张脸不知是气是羞,脸色却是更显得苍白。
眯着看着,李玉娘突然一叹:“其实,小英姐这般的人才样貌,倒真是不用非要留在顾家。难怪我同娘子说小英姐时,娘子竟是笑而不答。看来我以为要同小英姐做姐妹一起服侍大郎竟是妄想了……”
“你、你说什么?”声音发颤,小英原本惨白的脸上现出一抹红晕。抬眼瞅着李玉娘,又觉太过着迹,便低下头去,可露出的半截颈子竟也似染了一层羞粉。
李玉娘心中暗笑,脸上却是作出遗憾之色:“说什么又有什么用呢?反正你又不喜欢大郎!”见小英抬头看她一眼,却咬着唇不说话。她便低声一叹,又道:“说起来,我算什么呢?不过是娘子买来的妾,再有一年多就到了役满之期,终究还是要离开顾家的。怎比得上小英你在顾家这么多年,与大郎他们的情份呢?”
“你役满之后真要离开顾家?”小英问着,连眼睛都亮了起来.
“那是自然,”李玉娘笑笑,话却故意说得酸,“我留在顾家有什么意思呢?大郎与娘子夫妻恩爱,又哪里有我的位置?”略低了下头,她又压低了声音道:“不怕小英你笑话。娘子为什么对我好,那是因为我早晚是要走的人,对她没有什么威胁罢了。也是我进顾家的时日短,若我也似小英你一样同大郎……便是娘子撵我,我也不走的……”
最后一句话,声音极低,话才出口,便消散在风中。
可小英却偏偏听在耳中,只觉得心里都痒痒的。闷头想了半晌,抬头要说什么,李玉娘却已转过头去,拎着水桶往前走,“小英姐,这水井却是在哪边呢?”
被她一堵,小英只好把想说的话闷在心里。却抢上两步,接过李玉娘手里的扁担,“玉娘姐姐,还是我来拿的好。这里你又不熟,只管跟着我好了……”
李玉娘也不争,只笑着由她把扁担拿了过去。待要拎桶,小英却已把两只木桶都吊在扁担上,担起来走在前面。
“这如何使得呢?还是我来担吧!”嘴上虽是这么说,可李玉娘却仍落后了半步,看着小英的眼神透出一丝冷意。
却是怨不得我挑拨离间的,若真是一块没有缝隙的石头,她就是再撬也是没用不是。
心知自己的言语已经在小英心里种下猜疑的种子,可李玉娘却全无半分愧疚之心。
好歹在现代也看过《大宅门》外带《金枝玉孽》,就算她再没心眼儿,也知道姜淑云放任小英对她生事本身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就是对她好,也没安什么好心。说不定还打着让她们两个女人内斗的主意,到时候不管是出了什么事儿也都是妾婢相争,和她这个当家主母可是没半分干系。
主意打得是好,可是却错在她这个被算计的人并不打算做蚌与鹤。虽然就算是这顾家主母和婢女大战三百回合斗个你死我活,她这个外来的还是得不到半分好处。可,做渔翁都好过做鹤、蚌了。
一路无话,虽然小英是几次想要开口说话,李玉娘却只是笑着把话题扯到别处。
有些话,说太多了反倒失了韵味,只有让人心痒痒的才能真的勾了心魂。
打水的水井,和顾家隔了一条长巷。
还未拐弯,就听得一阵女人的轻笑呢哝之声,竟似前面聚了不少女子。
李玉娘心中一动,随在小英身后绕了过去。
先看到的却是一棵老槐树。根深叶茂,苍翠横陈,枝叶伸展开来竟似遮了半边天空。
树荫下,却是一片由大块青石板铺就的空地,空地中间就是一口老水井。
用石头垒起的井台,井台上筑有井桩,井桩上安置了辘轳。辘轳缠绕满了粗粗的井绳,吊着一只和她们带来一样的箍着两圈铁环的木桶。
笑语声声的,正是在井旁的女子们。
就在井台之旁,聚着一群短衫女子。薄衫单衣,或站或蹲,却是正在洗衣、洗菜。行动间衣袖半挽,玉臂横伸,偶有顽皮的,泼水过来,立时湿了半边衣衫,立显凹凸体态,真个是活色生香,艳色无边,就是李玉娘也都看得眼睛快直了。
可看小英,却似没什么感觉。就连在一旁树下坐着的老妇也只在闹得凶了时才出声呵斥几句,声音里却还是透着笑。
那个,这是大宋吧?
几乎要抬手捏自己一把?不是说古时女人要是被人看了手臂就要把手臂砍断的吗?现在这算是什么?这群年轻女人就不怕突然冒出个登徒浪子占了便宜吗?
心中疑惑,却有更多的兴奋。似乎,时日越久,她所看到的就越和她脑子里那个古代不一样,让她新奇之中又这样的欢喜。
听到脚步声,正在笑闹的女子中便有人抬头看了过来。
“呀!这不是顾家的小英吗?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小英娘子居然也亲自来打水呢!”一个圆脸年轻女子笑着说道,立刻便引起一阵笑声。
听得出这些女子对小英语带嘲弄,虽然与小英不和,可李玉娘却知道当着这些女子,她就是和小英是一伙的。既然是一伙了,那有矛盾就只能关起门来解决,当着外人,却还是要一条心的。
便也不去看那女子,只笑着上前去卸水桶,又同小英道:“小英妹妹,先把水桶放下。你歇一歇,我去打水好了。”
她这么一说话,小英原本紧绷着的脸立刻放松下来。那些女子却纷纷把目光投在李玉娘身上。
看了李玉娘几眼,那圆脸女子扭了头压低了声音,不知说了什么,人群里便暴出一阵笑声。
圆脸女子笑着站起身,瞅着李玉娘笑问:“娘子可是顾家新买的妾?早两日便听说是个美人了,今日一见果然是生得标志。”
正在放下水桶的手指一收。
李玉娘暗道这水井旁敢情就是八卦大会啊!一群女人聚在这儿洗衣的功夫便把左邻右舍八卦了个遍。
在心里一叹,她抬起头来,却没半分恼意,只弯起眉眼道:“姐姐也生得标志啊!尤其这双眼睛,这样的水灵,我若是个男子,真要被姐姐迷住了……”
虽同为女子,可她这话却说得唐突。可恼这女子的言语,李玉娘本就是故意戏弄之意。见那女子柳眉一扬,她却是不怕,反仰高了头,一双眼笑眯眯地与她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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