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颜芷一家人终于到达了他们原定的目的地。
这里是虞州府,汝郡,郡城三江。
一大早城门还没开,外头就已经有不少人候在门边上排起了长队。排队的大多是乡村人家,这其中又以挑着菜筐子和柴禾的居多,想必是附近的居民,准备进城赶早市的。
像颜家人这样,举家迁移过来的,则是极少了。
现在是难得的太平年月,不似几十年前,大陆上天灾人祸频频发作,民众过的苦不聊生,那时候则是流民遍地,不少人背井离乡,举家逃灾。当年颜宝柱的亲娘就是在一场水灾之后从虞州逃到青州的,现在颜宝柱决定带着家人搬迁,首选的定居之地就是虞州汝郡。
他倒不是非要查清亡母的具体来历不可,毕竟是三十多年前就已经故去的人,本来就来历不清,换上那些有权有势的人都未必能查出个一二三四五来,更何况是像他们这样的升斗小民。
颜宝柱的心思,大抵也不过是既然要搬家,不如就搬到离母亲出生之地近些的地方来。虽是三十多岁的大男人了,可他的心中其实也隐藏着一份孺慕之情。他从前只知羡慕张氏对待二弟要比自己好上千百倍,待真相明了之后,痛心恍然之余却也不免会想:如果我的亲娘还在,她会不会也对我很好?是了,自己的孩子自己疼,我以后也要对大花儿他们几个更好。
因着这份不为人知的想法,他虽是经历了一番跋涉,身子骨又累瘦了几斤,可整个精气神反倒是比从前好上许多。
远望着三江城那巍峨的城墙,颜家人都是既兴奋又忐忑。一边排着队,周氏惴惴道:“他爹,早听说大城里什么都贵,也不知道要多少银钱才能安个家?”
二妞儿则挥着小拳头道:“娘,都走出来了还有什么好怕的?我们都有一把子力气,饿不死的!三江城是大地方,城里的书院肯定要比望山书院好上不知道多少倍,等我进了书院,家里就再不怕受穷了!”关于望山书院怎么怎么样这个事儿,二妞儿却是念叨了一路。她少年心性,既对外面的大世界充满了向往,又舍不得能够直接进到书院读书的机会。
颜芷便道:“等咱们进城安顿好,就去打探城里的书院要怎么进吧。”
二妞儿重重点头。
果然,等他们交了路引进了城,又找到一家便宜的客栈暂时安顿好后,二妞儿就迫不及待地拉起颜芷,催她跟自己去城里转悠,寻找进入书院的途径。这一路上见识了外面世界的繁华,小姑娘的心早就被养大,她以从所未有的急切姿态面对这个新鲜的世界,直是恨不得自己片刻间脱胎换骨,也好与这繁华世界相匹配。
颜芷本想说自己所说的安顿好是指找到可以暂时定居的住处和赖以为生的工作——这才叫安顿好,可二妞儿竟是片刻也等不得了。
颜宝柱就叫颜芷和二妞儿一起去,他则跟周氏同去寻找能够租住的小院子,剩下三妹儿跟狗蛋一起留在客栈的房里。周氏承诺回来的时候给他们带糖块吃,俩小孩就很乖巧地被哄住了。
三江城很大,在天狱皇朝的标准里,算得上是一个十万人口级的大型城市。三江城是著名的三江汇聚之地,白江、青江、汝江这三条承载了无数人类生息的大江在此地交汇,又各自奔流东去,由此形成了三江城独特的气候和繁华。然而成也三江,败也三江,三江汇流固然给这座城市带来了繁荣发展,可每隔十来年就有一次的大河决堤也使得这座城市饱经灾难。由此,其发展自然也受到限制,无法真正成为大陆一流的超大型城市。
与这种独特环境相对应的则是,三江城的街道规划四平八稳,大开大合,颜芷和二妞儿顺着客栈所在的街道走出去,只需记住一个方向,就没有迷路之虞。
二妞儿是个心有成算的孩子,在奔波前来的一路上,她早就寻着各种机会打听好了,知道三江城有一个书院街,书院街上坐落了十数家书院,书院传文授武,其等级良莠且不说,光只是“书院街”这三个字,就足够让人目眩神迷了。三江城书院之多,竟可聚集成街,可见此地文化之繁盛了。
姐妹两个间或寻人问路,终于在转过几条大道之后,寻到了书院街的所在。
迎面而来的,就是一道高高伫立的大牌坊。这石门牌坊高达三丈,通体光洁如玉,两边门柱上雕龙盘云,叫人乍一看过去,就仿佛眼前是有两条巨龙盘旋云上,正欲冲天而去!一股傲然睥睨的气势从中破出,憾人神魄!
颜芷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好似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给击中了,她控制不住地连连后退几步,心惊之下,下意识地就仰头去看那牌坊顶端的字迹——文成武就!四个大字笔笔铮然,字划铿锵,全然不似石匠雕凿而出,反倒像是被什么人直接刻在这牌坊顶端,一笔挥就的一般。
“好手笔……”她喃喃着,整个心神几乎全被那四字牵引,只觉得自己身体里的气血都仿佛受此四字激励,急欲沸腾起来。
颜芷不知道,她现在紧盯着牌坊刻字的神情就好似是入了魔怔,气血沸腾并非是她的错觉,却是她此刻实实在在的状态!
“大姐!”二妞儿去拉颜芷的手,却又在碰触到她的那一瞬间仿佛被什么给烧着了般将手弹开,随即惊骇道,“大姐你怎么了?”
颜芷如梦初醒,回过神茫然看向二妞儿:“怎么?”
二妞儿尚未答话,倒是旁边行道上传来路人的几声叹息:“又是一个妄图参悟剑秘,却反被反噬击伤的人哪!”
还有人轻嗤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打熬筋骨还没入门呢,就想来书院街!”
颜芷还没对这些话生起反应,二妞儿倒是脸上火辣辣的,她吐了吐舌头,连忙拉着颜芷退到一边,就有些忐忑地问:“大姐,这里……是不是不是我们该来的地方?”
站在这牌坊边,就已经可见书院街一角的景观。
书院街主街宽阔,直达八米,据说虽不是三江城最长的街道,却也是排的上号的。街道两边种满了高大笔直的文武树,这种树是沧浪异种,其外形类似柏树,其树叶却分金银二色,冬春季节银装素裹,夏秋季节金霞满天,令人一眼望去备受震撼。此刻正值初冬,这些文武树便尽是素银一片,风吹过去,银叶翩翩起舞,却是说不出的灵动雍雅。
再加上来往在书院街的大多是衣着光鲜,气质昂然的年轻人,纵使其中有穿着朴素的,那气度也非常人能及,纵是二妞儿这样虎大胆儿的姑娘,在这样的情景下也不由得起了些退缩之心。这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这种情绪其实就叫做:自惭形秽。
颜芷牵起她的手道:“天下没有什么该与不该,只有能与不能。今天你要是不敢进去,那以后终其一身,你都别想进去了。”说着话,她便迈开步子往前走去。在越过那座雕龙牌坊的一瞬间,她的心中也有一个声音在始终鼓励自己:“不能退缩,不能退缩,今天退一小步,明天就会退一大步。一退再退,还谈什么掌控命运?”
姐妹两个并着手踏进了书院街,一路往前走去,虽是被无数的异样眼光来回打量,却是没有谁再提起一星半点要退缩的意思了。
书院街果然很长,颜芷跟二妞儿走了大约三刻钟都还没有走到尽头。这一路上,她们看过了不少书院的大门,也看过了数不清的各类与修行相关的店铺,还看过了不知道多少个意气风发的年轻骄子,却偏偏没有看到半个关于怎么进入这些书院的提示。眼看着时近中午,该回客栈会合了,二妞儿不由得有些着急:“大姐,好像都没有看到哪家书院招新。”
寻常的书院招新本来也不在这时候,颜芷回忆起原著所述,觉得三江城的书院招新应当也不例外。
“望山书院也是每年二月开始招新的。”颜芷笑了笑,安抚二妞儿,“今天就当走个熟路吧,我们现在最应该做的,其实不是来看书院,而是要先把住处安顿好,再各自找一份活计。”
二妞儿终于承认自己是太过心急,也有些讪讪:“大姐,是我不好。”
“这没什么,其实我也很想来看看。”颜芷道:“不看看又怎么知道今后努力的目标在哪里呢?爹既然叫我跟你一起过来,肯定也是这个意思。”
二妞儿揪着手指,抿唇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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