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擦黑,才到了所谓的老宅。
是一栋临水而建的中式古居,一条青石板路,两边花草茂盛。
这栋别墅并不旧。
从上了二楼开始,严伯就被安排在了大厅,只有苏暖一个人跟着钟管家,走在去见这大宅主人的路上。
透过走廊的玻璃窗,她能看见这大宅另一面的樱花林,绿茵的草地上还残留着没有化作春泥的樱花花瓣。
这是一个多么让人悲哀的场景,活着时无法眷属,死后要用这样的一种方式来怀念。
“苏小姐,到了。”钟管家打断她的思绪,按下门把,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老爷就在里面。”
这是一间家庭影院。
巨大的电影屏上,正在播放古装剧,有人羽衣霓裳,舞步轻盈婉转。
苏暖对钟管家说了谢谢,就沿着台阶走了下去。
最前的一排,有个白发的老人坐在豪华的按摩椅上,右手拄着一根拐杖,十分专注的看着电影屏幕。
如果这是苏景渊的父亲,他的年龄似乎大了一些,可是除了他的父亲,也没有第二人选了。
“她的舞是不是跳的很好?”
不知过了多久,沧桑却不苍老的声音传来,终止了苏暖的愣神。
“是,舞的很好,人也很美。”
他细薄的唇向两边牵了牵,扯动眼角的鱼尾纹:“她是的个大美人,是我的爱人,却不是我的妻子。”
是我的爱人,却不是我的妻子。
苏暖沉默着,垂下了眼眸。
他头也不转的对她说了声“坐”,等她坐下,才问:“你跟那个混小子在一起多久了?”
“四年多。”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他把你保护的很好。”
苏暖不置可否。如果按见报的效率来算,他的确把她保护的很好。
“你有什么打算?”
苏暖弄不清楚他问这话的意思,皱了会儿眉,诚实说:“我跟您儿子…是契约关系,还有一年不到。”
他停了电影幕的画面,转过按摩椅,上下打量着她。大概有一分钟,他笑了:“你也姓苏?是巧合么?”
“并不是,我原本…随了继父的姓,姓江。”
“他还给你造了新身份?胆子大的真是…真是不知道随了谁。”他没有多问她遇上苏景渊的原因,这让她松了一口气,省去很多回忆那段痛苦的精力。他说:“严伯是我安在1号院的人,而我在不久前才知道你的存在,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您的爱人,对么?”
除了这个可能,苏暖想不到他还有什么能跟1号院的仆人们有什么交集,所以她才这样大胆的猜测。
她猜对了,因为苏老爷子正视着她,冲她点点头,笑道:“他们都觉得我负了华樱。可其实啊,我才是被她抛弃的那个人,她用我啊,换回了景渊…她才是狠心的那个人。她说不论如何,都不想当断人婚姻的女人。到头来,我也是就成了负心人。”
他提起往事还有些语无伦次,但还能听出一个大概经过。这是个从郭妈那里听来的不一样的版本。在他这里,当初是苏景渊的母亲选了孩子,而将他独身留在了苏家。
“我啊,这一辈子,唯独那一次,想要不顾一切的跟她在一起,亲人,家庭,责任,全都可以抛弃…”他转头看着电影幕上低眸秀舞的人,笑容温和,严重却漾着痛苦神色:“那时我不理解她,甚至怨恨她,觉得是她背叛了我们的约定,觉得她也变成了只想要荣华富贵的女人。我误解了她很多年,一直都在误解她。等到回过神,她已经不在了…”
他一个人沉浸在回忆里片刻,解释道:“她爱我,远比我爱她要多,所以我能抛得下全部,她却不能让我一个人背负骂名。”他看向苏暖:“如果有一天,景渊也面对这些,你会怎么办?”
铺垫了这么多,这一句才是他今日见她的目的。
苏暖当下就明白了,淡漠着摇摇头:“您问错人了,他不是当初的您,我也不是当初的华樱女士。我跟他的关系只是一纸契约,五年期限而已。”
“那不过是一道没有法律效用的废纸,你却跟了他这么久,想要什么?”
“五年安然。”
“那么五年后呢?你想要什么?”
“自由。”这个答案她没有毫不犹豫的说出来,却说的坚定,郑重。她说:“我不是华樱女士,我不会为了所谓的爱情,将后半生葬送在悲剧里,那并值得。17岁,我无家可归,是您儿子将我捡了回来,那时他是我唯一的依靠,也是我甘愿遵守五年约定的原因…”
“时间一到,你就会离开他么?”
“是。只要他不纠缠,我就会走的远远,再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你舍得下现在的一切?”他怀疑的问。
“这一切跟我根本没有关系。”苏暖想了想,认真道:“如果可以,我能请您帮我重新办一个身份么。”
他挑了挑眉,重新打量了她。
她跟苏景渊许多的花边晴人一样,姣好的容貌,精致的五官。但却又不完全相同,她的气场…很淡漠,整个人都弥漫着一种叫做疏离的东西。
为了离开那个小子,竟然连他给的身份,都想要舍弃么?
他似乎忘了,是他想要这个女人离开他的儿子。
“可以。”
得到他的口头承诺,苏暖站起来,朝他鞠了一个躬,由衷的道了一声“谢谢。”
他笑了:“这声谢谢听起来像是讽刺,我只是不希望他重复我跟他母亲的悲剧。”
“不会的。”
她的笃定让他好奇,问了一声:“为什么?”
“因为您不是您的父亲,他也不是您。”苏暖回答。
他一愣,继而大笑起来:“你这个小丫头挺有趣的,可惜命不好,不然倒是一件好事。”
苏暖摇摇头:“我不会嫁给您儿子的。”
“他长得不帅?条件不好?对你不好?”
苏暖摇摇头:“都不是,他的心伤太多,需要的是一个治愈系的人。我嘛…只会让他雪上加霜。”
最主要的她没说,她们性格不合。
他愣了一下,不由感慨:“这样评价他的人,你是第一个。在很多人的眼里,他就算是私生子,也是含着金汤匙的,比不知道多少人都好命。明明羡慕着他所拥有的,却还要拿出身去一次次攻讦他。他比我争气的多,起码那些让他不爽的人,现在都爽不起来了。”
他说后半句时有些与有荣焉的自豪,像是苏景渊的手段继承了他一般。
但在苏暖看来,苏景渊根本没有一点像他。
但凡这个人当初能有勇气反对那段婚姻,能有魄力抗拒父亲的安排,苏景渊也不至于成为一辈子都脱不掉‘私生子’这张名牌的人。再有手段又如何?再有能力又如何?他这辈子,都改不掉自己母亲是父亲晴人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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