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一曲泊忆

  8一曲泊忆

  令狐团圆震惊,她冲禁来搭救他,却被他骂污秽。此种羞辱与西日玄浩曾经加诸于她的截然不同。她对粱王一直未生好感,恶人恶语只有辱骂她娘亲时,她才真正愤恨。可纳兰给予她的印象极好,一位独特的公子,一位敢仗义执言的男子,这样的纳兰羞辱了她,她难以置信,叠放膝上的双手不禁轻颤起来。

  西日玄浩眯眼,他竟惊讶少女能自行解禁,更惊讶她居然被地上的妖孽一句话击败。由此,西日玄浩对纳兰颐的不满达到了顶峰,他再次抬腿起脚,“砰”一声却踢在了少女的手臂上。

  “够了!”令狐团圆横臂厉声道,“被人说上两句,你会少块肉啊?”

  西日玄浩不语,又连踢数脚,尽数被她挡下。他转身,将一旁栏杆一段段踢落湖水,扑通声不绝于耳。待回转身来,却见少女上下搓揉着手臂,原来她也知道疼啊!

  “你还能走吗?”令狐团圆问地上的人,后者毫无反应。碧裳凌乱,琼肌揉损,憔悴了秋宫夜色。

  西日玄浩冷笑一声。

  令狐团圆试探着拉纳兰颐起身,后者却竭力地推开了她。“不要碰我!”

  令狐团圆怔怔地望着他挪动身子,艰难地坐起,又摇摇晃晃地站起,可他的脚根本站不稳,膝盖一弯,便跌了下去。跌倒后,他又强自爬起,再跌,重复这一动作,直到摸到了栏杆,才支撑起身子往宫外移步。

  此一系列动作之中,纳兰颐始终未看她一眼。令狐团圆却错觉,仿佛见到了年幼时的自个。每每修炼到体力透支,一次次跌倒后,她都咬牙坚持爬起,直到再无力起身。

  令狐团圆的心底泛起一股辛酸,落在西日玄浩眼中,就是一双明眸春qing荡漾。该死的妖孽!粱王动了杀机,他西日皇族的女儿,竟会对妖孽产生情愫!

  令狐团圆忽闻劲风破空,她弹身而起之时,玄衣已掠空,她来不及挡住,跃在空中一把抱住了西日玄浩的后腰,接着一个千斤坠,猛地将他带落。

  西日玄浩落到地上,两手掰她掰不开,又曲身甩她,她却似黏在他背上似的,怎么甩都甩不脱。

  “放手!”

  “不放!”

  “再不放手,休怪我下狠手!”西日玄浩侧目。

  令狐团圆尚有一处禁忌未破,却也顾不上了。她情知,若松开了他,碧裳那位就死定了!粱王杀心已生,杀气腾腾。

  纳兰颐踯躅而前,听得仔细,心下更确定那两人关系污浊,一对狗男女!

  冯尚宫看见粱王对少女动起拳脚,唇边不由浮笑。打死她才好!冯尚宫丝毫不知,她在看那两人的风景,也有人冷冷看她的风景。

  九重宫阕之中,大杲皇宫最高所在,月照宫的未央阁上,万福鸟瞰阆夕宫,见粱王往后一倒,想将少女压在身下,少女一个旋身,两人同时一肩着地。万福再也看不下去,纵身一跃,如飞鸟般翔降夜空。

  令狐团圆受颈下禁忌影响,眼看西日玄浩就要挣脱,她将心一横,再度跳上他的身躯,死死抱住,往画柱方向翻滚。西日玄浩见她张牙舞爪地扑来,跟着他软香在怀,却是一团疯滚,他顿时头脑充血,他难得为她着想,她就这样对他?西日玄浩箍住少女的腰背,发力往相反方向。

  冯尚宫微微摇头,这时身后高空刮来阴风阵阵,她陡然变色。万福经过她时,柔柔一笑,却似利箭穿心。她立时知道她的那点小心眼,早被万福洞透。

  西日玄浩力大,带着少女滚到了栏杆旁。他先前自作孽踢掉了一大段栏杆,眼看就要抱着浑球落水。万福及时赶至,轻巧的两指勾住西日玄浩的衣襟,两人的滚势告休。

  “有公公在,你们呐,是掉不进水里去的!”万福将两人提了上来。

  令狐团圆站稳后,马上跑到万福身后,见到纳兰颐被一宦官背走,远处冯尚宫垂首行礼而去。她放下心来,昳丽公子没事了。

  西日玄浩整了整衣衫,很郁闷,可听了万福的话后他更郁闷。

  “殿下,你上回欠隆德坊的饭钱,还是陛下替你付的。这回阆夕宫修缮的费用,就该自个出了!”

  “知道了!”

  令狐团圆揪着万福的后摆,看着西日玄浩满脸的不痛快,心下大快。万福被她揪得不自在,捉过她的手腕,细柔地道:“我说令狐小祖宗啊,你别扯坏公公的衣裳,公公如今比粱王殿下还穷,连置身衣服都置不起了!”

  令狐团圆自然不信,粱王吃饭打单,万福制不起衣裳,宫廷会那么穷吗?她却不知,万福这段插科打诨倒是真的。自从祥和三令颁布,宫廷的开支大幅缩水,虽远不至于穷窘,但对于一向不理财又挥金如土的粱王,每月的俸禄根本不够开销,很多单子都是雍帝事后给他结的。也就粱王有此殊恩,雍帝说过他不少次,到头来还是为他结帐。

  被万福的几句话一带,阆夕宫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扫而空。他又接着道:“时辰已晚,殿下自个请吧!”

  西日玄浩蹙眉,他见万福拉着少女的手,少女挣扎了几下,又如何能挣得脱?

  少女道:“公公放开我,我也自己回了!”

  万福道:“这可不行,公公听侍卫们回报,说你呐,是个路痴!公公得送你走!”

  西日玄浩听明白了几分,便不想走了。

  万福柔声道:“好孩子,前面你与殿下打得真难看,现在你这样子也不好看,一路上被人瞧见就笑话了,还是跟公公走呐!公公带你,谁都不给看!”

  西日玄浩“哼”一声,转身而去。再听不懂,他就不是粱王了。

  令狐团圆也觉出了蹊跷。“公公莫非有私房话说?”这半晚委实奇怪,粱王似有话与她说,万福也如此。

  “有啊!”等粱王走后,万福另一手变出了一枚银元,在她眼前一晃,“公公穷了,得找你父亲要些用度!”

  令狐团圆看得仔细,那是一枚前朝制式的银元,毫无光泽,色暗纹缺。可是,只要是前朝的银元,都价比金贵。眼前的银元,朝代更是久远,价值不菲,万福如何会唱穷呢?

  “好孩子……”万福的话语朦胧起来,“你同殿下打累了,公公带你回去休息……”

  令狐团圆稍感一阵困意,她睁圆双眼,万福在做什么?不曾想微风摇曳,徘徊她周身。她慢慢地软在万福臂上,沉睡了。

  万福收起微不可察的气劲,暗自感叹,寻常的催眠术对她根本不起作用,最后还得拂她睡穴。他将少女背起,弹足凌空而去。

  天上无月星河黯移,宫廷缥缈御香隐舞,闷损栏杆的公子如画,令狐团圆仿佛做了一场梦。平湖秋色之中,青烟逐波,一叶轻舟斜叠暮色,一曲琴音随风轻送,不知何人在吟:

  月榭云亭玄雾萦,翠含西子任伶俜。天凉疏幕幽幽影,寂寞残痕脉脉铭。

  由夜色,漫清灵。秋光山意缀青屏。幽人小伫芙蓉梦,若个烟霞在晚庭。

  令狐团圆迷糊醒来后,已不闻词音,只有琴弦犹在弹拨。一声响,两段韵,一起一没,仿似琴师无心而拂。

  她翻将起身,发现身处一间静室,四围黑幕及地,身旁一盏灯台上却是颗夜明珠。明珠光亮,映在黑幕上,将黑幕镀了一层淡淡金光。

  琴声戛然而止。

  令狐团圆心知琴师身在幕后,便问道:“什么曲?”

  无人答她。

  令狐团圆狐疑地打量静室,万福弄什么玄虚?直接把她送来此地就是了。琴师既无心答话,又弹什么琴给她听?

  令狐团圆掀起距她最近的一片幕布,触手方知,乃是重纱。她一层层的揭个不休,就是揭不到底,抱了一怀的黑纱后,琴师终于启口。

  “你掀了最多的一面。”他的声音极轻,无法分辨他的位置。

  令狐团圆应了声,仍然继续手中动作。

  “曲名,泊忆。”

  令狐团圆停了手,道:“很好听。”

  “不掀了?”

  “不了。”令狐团圆放手,黑纱一层层覆落,“这里是昔瑶殿,你弹我娘亲的琴曲,曲好听,你弹得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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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填词:大梨(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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