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瑾瑜方墨两人从重华宫出来,沿着渝水河慢行,天落着小雨,渝水河上水气渺渺,几座画舫稀疏停着,歌女温柔婉转的声音穿过水幕传来,低吟浅唱之间隐隐夹杂着男子的轻佻的说话声,景如画,孙瑾瑜却觉得不悦,皱了皱眉头,驱着马行快些。//78小说网无弹窗更新快//
走了一阵,却见方墨落了后,正拉着缰绳往河面眺望。孙瑾瑜走过去,皱着眉头说道:“有什么好看的?咱们快走吧。”
“瑾瑜。”方墨叫住他,指了河中一艘画舫说道:“你看,那是不是胡先生?”
孙瑾瑜拉了马,顺着方墨所指看过去,那画舫停在渝水中间,船头上站着两人,后头那人一身青衣,一手撑伞,一手抱琴,前头那人一身灰白儒衫,风抚过,衣衫与须发皆飘飞起来,确实是胡不归。
孙瑾瑜说道:“正是胡先生,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方墨摇了摇头,说道:“先别过去,那船上还有其他人,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渝水河畔酒家歌坊林立,方墨带着孙瑾瑜找了一家酒楼,要了二楼临河的小间,两人点了几样小菜,要了一壶酒,一边吃喝,一边看河面动静。胡不归在船头站了一阵,画舫里出来两个锦衣公子,走到他身边,也不知道说了一些什么,胡不归便随着他们进到里面了。
孙瑾瑜不由得说道:“要不咱们过去看看?”
方墨正要说话,厢房门口传来几声轻叩,有女声温柔在门口说道:“几位大爷,可要听曲?”孙瑾瑜眉头一皱,正要出去赶人,方墨一把拉住孙瑾瑜,大声说道:“请进来吧。”渝水河畔,本就是燕京最有名的销金窝,歌坊妓楼最是多见·附近酒楼之中常有卖唱女子上门讨活,这类女子行走各色人中,知道的一定不少。
厢房门打开来,进来两人年轻女子·一个约莫十四五岁,面目清秀,尚有些稚嫩,怀中抱了一管弦子琴,另一人约莫二十来岁,面上敷了薄粉,略有些老相·眉眼与年稚那个有几分相似,颇有几分眼色。一进门来,眼珠子四下一转,见里头只有两人不起眼的少年人,面上便不由得现出几分失望里,低头伏地磕了几个头,说道:“奴家见两位小公子。”
方墨微笑问道:“你们会唱什么曲?”
那年长女子初见方墨,只觉得她面目不奇·衣着不显,如今听她问话,举手投足之间从容不迫·另有一番风姿,又见她一开口问这话,显然这买卖还有可能做的成,不禁眉开眼笑起来,说道:“不知道公子想听什么曲?不是婉娘自夸,这天南地北的曲子还没有婉娘不会的呢!”
方墨微微一笑,让孙瑾瑜拿了银钱出来,淡淡说道:“那就唱一曲漠北小调吧。”
那年长女子微一愣,颇有踌躇看着孙瑾瑜手中的银钱。方墨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说道:“是不是不会?”
婉娘一怔·只觉得面前这小公子黑深眸子中寒气人,正要寻理由。她身边年稚少女上前半步,低头小声说道:“会的。”婉娘不由得悄悄拐了一下说话少女,脸色有几分难看,媚笑着靠近方墨几步,低声说道:“小公子能不能换一个?”
方墨不看她·只装没听见。婉娘低声又说道:“小公子有所不知,这漠北小调等闲不能唱,若是被有心听见了,只怕是要出祸事的。”方墨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淡淡说道:“你只管唱就是了,出了事怪不到你头上的。”又使眼神让孙瑾瑜加了银钱。
婉娘又看了一眼孙瑾瑜手中银钱,一咬牙,低声说道:“既是如此,小公子且听吧。”
年稚少女试了弦音,拨弹起来,婉娘便合着琴声,歌唱起来。漠北小调豪迈辽远,声线极长,原本是最激扬喧张的,可婉娘到底有些害怕,将声调压低了不少,听到耳里,不见漠北的豪迈,反是多添了几分江南小调的婉转细绵,不伦不类的。
一曲唱完,方墨脸色略有些不悦,婉娘陪着小心看着她,说道:“小公子可是漠北来的?实不相瞒,我们姐妹也是逆水那边的人,与漠北只隔了一江而已。这漠北小调也是打小就会的,只是眼下这漠北小调确实不能唱,若是被人有心听了去,轻者要驱赶出城,重的还有可能下大狱呢,前两年不知道有多少人因此遭了罪,小公子初来燕京,还是小心些的好……”
婉娘话音未落,临窗下突然传来水哗声,她不由得脸色一白,拽了年稚少女,就往门口躲去。水哗声已是越发近了,有人在窗下高声叫道:“楼上哪位佳人?唱得好●能否一见芳容?”
婉娘一愣,青白面上不由得露出几分踌躇来。这渝水河畔歌坊妓楼分了等级,上了画舫自是年轻貌美的红牌姑娘,一日千金不在话下,如婉娘这般上门求唱的却是最低等的,每日能得个温饱就是大幸了。如今听了河面画舫有人求见,她虽然害怕,却也心动。
方墨笑盈盈站起身来,走到窗口。胡不归正站在船头,举头昂望着,一见是她,面上不禁现出笑意来,眨了眨细小眼睛,说道:“小公子雅兴,何不上船共饮一杯?”
方墨原本就是想将胡不归招来的,见他这样要求,自然知道船上无什么要紧人物,拱手笑着说道:“先生盛情,自是相从。”结了酒钱,带了孙瑾瑜和婉娘姐妹两个上了画舫。
胡不归笑吟吟看着他们过来,一伸手说道:“这边请。”
这画舫分了上下两层,他们初上船,正行走一楼外廊处,几间厢房之中歌声杯盏声不绝于耳,有两位士子装束的华服公子正站在门口,看着胡不归过来,其中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华服公子笑盈盈说道:“胡先生还真将人请到了。”往胡不归身后一看,见是方墨几个,面上不由得一怔。
胡不归哈哈大笑,说道:“宋公子,胡某听曲了,就不陪诸君喝酒了。”
宋公子连忙拱手说道:“胡先生请。”
方墨微微一笑,即使走得有些远了,也依稀听到后面那两人低语说道:“哎,胡先生怎地将这样人都请上船了?”宋公子低声说道:“胡先生高人雅士,连忻王都尊为西席,岂是拘于常理的人?”
胡不归看见方墨在笑,两撇胡须略翘了翘,带着几人进到一处厢房里头,三人在一方矮桌上坐下来,侍女们上了茶点,胡不归挥了挥手,让房中伺候的人都下去了,胡不归随身小厮不等吩咐,就静静站在了门口。胡不归又对婉娘笑着说道:“姑娘何不来一曲春江花月夜?”
婉娘自从上了画舫就一直有些紧张,这船中诸人一看就知是非富极贵者,半掩厢房里花红柳绿,皆是渝水河畔一等得红姑娘,如她们姐妹这样的求唱者,与对方差着十万八千里里距离。如今同船呆着,心里担心不已,就怕是个陷阱。如今听得要唱曲,这才回了神,令妹妹拨了琴弦,她清了清嗓子,婉转唱起,一曲春江花月夜和着细腻清彻歌声,将胡不归等人话语声都尽数压下去。胡不归亲自替方墨斟了茶水,笑着说道:“我正想见大当家一面呢。”
方墨抿了一口茶水,舒舒服服伸展了四肢。他们所处这厢房位于船尾,前头那间最是热闹不过,歌声笑声哗然入耳,越发将这里的动静压下去了。方墨笑着说道:“我也有事要问先生。胡先生在萧世子身边做事,可有听他提起十六年的太子谋逆一案?”胡不归捻了胡须,说道:“说过一两次,大当家怎地对这场公案感兴趣了?”
方墨低声说道:“我今日见到了徐玉笙,他打听到太子被囚之前曾往肃北送过书信,您看这事会不会跟咱们进行的事有关?”
胡不归略一沉思,说道:“十六年太子那场公案牵连甚广,当时燕京半数世家尽没,聂氏一族尤其惨烈,满门三千余口尽屠,前聂皇后被废,打入冷宫三日后就传来的死讯,民间对此公案也颇有争议。世子爷那时尚年幼,偶尔提及十六年那场公案,也只是感概世事变迁繁杂难测。至于太子淳为何往肃北送信?那就要看看那信到底写着什么。一边送信给肃北萧家,一边派人打开汜水关迎北狄入关,这事有违常理啊。大当家是怎么看的?”
方墨黑眸一眯,似有一头闲散小豹子,淡淡说道:“太子赵淳为皇后聂氏长子,外戚也十分得力,等到皇帝归后自是由他继承大统,好端端的,他为何要谋逆?历朝历代储位之争最是残酷,若说太子一事背后无人挖井,我是不信的。这太子下了井,自然要抓一根救命草,漠北萧家就不幸被他当了救命稻草,至于这稻草为何没起到作用?我一时也想不透,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萧家对太子公案一定有自己看
一个举足轻重的世袭藩王抓了这个把柄,那挖井的人如何能安心?自然会想尽一切办法除了这个眼中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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