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娘将两人拉扯开来,略做劝解,李进怒气渐消,呸了一口唾沫,对苏瑾娘说:“嫂子不知,我原是被这奸人推下去的,心中着实有气。”苏瑾娘将他拉扯到一边,低声说:“这山里汉子确实奸猾,我也险些着了他的道。”想起那灰熊,苏瑾娘生生打了一个哆嗦,“但是咱们一路上还需仰仗于他,李兄弟,你可别打死了人,那就麻烦了。”
李进说:“嫂子说的是,我听从便是。就不知道他是如何作弄与你们的?”
苏瑾娘低声将事情经过告知,这时方觉察出不妥之处来。她竟是被自己女儿所救的?!那,大熊似是被自家闺女整爬下的?!当时情急,来不及细看细想,这般一琢磨,心中忐忑,眼睛不由得望向女儿,白雪皑皑之中,那身形小脸,明明是一模一样的,可她突然觉得好生陌生。
李进原是在衙门当差的,晋州城小,事虽不多,他却多少有些见识,听了苏瑾娘的话,心中也是狐疑顿生,频频看向方墨,越发觉得这小丫头与以往大是不同了。
两人心中都揣着狐疑,却谁也不提。既然大家都安全了,大大小小的相搀着回到山洞之中,李进生了火,化了雪水,众人就着干粮,吞了晚饭。
天已是大黑,苏瑾娘怀里抱着聂云旭,身边依着方墨睡下,那边李进捆了王二黑,两人躺在干柴上面。山林寂静,两个孩子睡得渐深,苏瑾娘心中有事,哪里睡的着。山洞之中,柴火噼啪作响,苏瑾娘思量良久,还是伸出手去,将女儿方墨紧紧搂到怀里面。这是她的儿,怀胎十月养的心肝,绝对是变不了的,只要她好好的,其他又有什么打紧的。
妇人心思简单,一想便透,李进就难以平静了,这般翻来覆去熬了大半夜,天微微亮时,就再也忍不住了,一脚将王二黑踢醒了,提着他寻到那灰熊出没的地方。
天方微亮,山林之中气温极低,那灰熊身上已经是结薄薄一层冰。李进皱着眉头,仔细查看,听苏瑾娘说时,他还没有想到是这么大的一头畜生,看这块头,三五个汉子只怕都奈何不来的,却真是佘到一名十来岁小丫头手上?!当真是奇事了。
一路寻过来时,李进又找王二黑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事儿是确证无疑的。李进在灰熊的头前蹲下来,灰熊口鼻之中流出的雪水也已经结了冰,透亮滑腻,鼻头上赫然有一朵金花。李进细看一番,伸手拔出那金色的东西,竟是妇人惯用的一根金簪子,约莫二三两重,长约莫三四来寸,簪尾打造成一朵五瓣花形,簪头却被磨得尖尖,锐利无比。就是这根簪子,竟被人生生从那大灰熊的鼻头直插进脑瓜子里面。
李进惊愕无比,他久在晋州衙门做事,听了不少山中老人说过。熊这畜生虽是凶猛,鼻头却是致命处,直通脑瓜。这小丫头不过十余岁稚龄,竟是拿捏得这般准。这准头与力道,就是晋州城中身手最好的总领大人只怕都是不及的。
李进将那簪子揣到怀里返回去的时候,苏瑾娘等人已经醒来,正在烧水收拾,他也没有言明自己的去向,只取了水,啃了几口粮食,见苏瑾娘都收拾妥当了,拽过王二黑,带着大伙继续上路。
从山腰下到山底,翻了一片老林子,来到另一处山峰时候,天又是麻黑了。吃了拳脚亏,一路上王二黑已是老实许多,来到这山峰时,却是围着山壁打起转来。李进沉着脸,说:“你若是再敢使奸,老子就剥光你的皮,捆了你,扔老林子里去。”
王二黑连忙说道:“再不敢了。李大哥,是这里没错,只是下雪天数多矣,这道被雪覆住了,我打量着到底从哪里进去才最是捷便。”说罢,指了指山壁里的一道细缝,“就是这里了。铲开积雪,这里有一条小道。”
李进看了看天,对苏瑾娘说:“嫂子,这天已晚了,咱们在附近歇上一晚,到天明了,再开道进山,可好?”
苏瑾娘已是累极了,自是赞成。
王二黑领着众人,在附近寻了一处山洞住了下来。一夜平安,次日,苏瑾娘等人醒来时,李进带着王二黑将那封道的积雪铲了大半,众人吃了饭,就往小道而去。
山壁之中的小道狭窄,马匹带不了人,堪堪能挤过去。这般艰难行走半日,终于穿了一山洞进到了山腹之中,众人立时觉得暖和许多。王二黑谄笑着说道:“这山洞里面有一处泉水是热的,照着这行程,咱们晚上就可以到那里了,今儿晚上哥儿姐儿们可是能睡上一夜暖和觉了。”
方墨淡淡看了他一眼,王二黑立时住了嘴,低了头,离她远远的。
众人心中有了盼头,行程立时加快了起来。山腹之中日夜难分,赶到王二黑所说的温泉处时,众人都是累极了,那汪泉水清澈干净,热气腾腾的,入手温度却是不烫。聂云旭高兴的大叫了起来,眉眼弯弯如新月,献宝似的拉着方墨过去尝试,就连李进也冲过去,捧了一把热水,洗了一回脸。
这处山腹约有三四间屋大小,泉水清澈温暖,热气渺渺而上,空间之中温暖如春。这一夜,大伙都休息的极好,次日行程也顺畅许多,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众人感觉寒气渐生,立时明白,快要出山腹了。
眼前果然渐渐有了亮光,上了一矮坡,扒开众多枯草,大伙出了山腹,来到一处岩石之上。岩石位于山腰之中,从上望下去,山峰陡峭,白雪皑皑。一望无际的苍白之中,盘踞一条巨大的黑龙,定眼细细看了,那黑龙却不是真的,只是一座硕大的城市而已。城中房屋毗邻,延绵不绝,不知几数,屋舍街道与积雪相合,点点滴滴,细密如龙鳞。高耸的黑色城墙环绕,一路延伸下去,白雪之中,若隐若现,竟似成了一条盘旋的黑龙,龙须飞扬,蔓延至天雪相接之处。
城市气势磅礴,即使是方墨也不由得驻足细看。
王二黑开口叫道:“那就是肃北城了。”众人屏住呼吸,一路奔波,几经磨难,终于到了这座整个漠北最雄壮威严的城市。
王二黑磨蹭到李进身边,谄笑说道:“李大哥,肃北到了,这个,我,是不是……”
李进回头冷冷打量他,说:“你这奸人,若是再行恶事,落于我手,一定会取了你的小命!这回算是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一刀解了他身上绳子,摔了一包袱给他,喝骂说:“滚吧。”
王二黑捡过包袱,连声说:“活命之恩不敢忘,再不行恶事了,若有悖,天打雷劈。”一边飞快朝山洞之中窜去。
李进将聂云旭抱上马背,一行四人继续朝山下前行。这趟下山路足走了半天有余,寒风凛凛,积雪纷扬,迷了眼,山腰之中,连路都难以分辨,原本以为下了山希望就会触手而及,孰知一下的山来,众人心中越加迷茫起来。肃北城墙威武,如飞舞的巨龙,那天雪相接漫长的龙须却是一眼望不到边的人群。那些人俱都衣衫褴褛,满目疲惫,拖儿带女,朝着城中蹒跚而去。
聂云旭不知道实情,稚声稚气问道:“姐姐,这些人是做什么的?”
方墨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逃难。”
李进深深看了她一眼,将马绳交予苏瑾娘,上前拦住一四十岁上下,衣衫褴褛,神情麻木,杵了一根木棍的汉子,拱手问道:“这位老哥,不知是哪里人?”
那汉子双目无神,看也不看他,径直擦身而过。李进又寻了人群之中一对面目齐整和善,带着一双儿女的夫妇,又问:“小哥留步,不知是哪里人氏?”
那汉子望了他们一眼,说道:“咱们是临溪人,方才你们所问那人是舟州的。”打量苏瑾娘身边几眼,“大哥可是附近的山里人?”
李进摇了摇头,说:“我等是晋州人氏。”
那汉子甚是惊讶:“晋州?!听说北狄人夜袭晋州后,行屠城之举,满城百姓难寻一二活口,大哥倒是机警,竟是能从那晋州逃出来。”周围人群听的他们话语,有不少围了上来,听说李进等人是晋州来的,都很是佩服。
李进这人原本当的衙门差事,颇有几分口才,不多时就与众人混了脸熟,左右问了消息后,跑过来告诉苏瑾娘:“昨日北狄人就攻下了舟州,这些难民有些是从舟州城中逃难出来,有些是附近的人,多是举家逃难。听说林州,襄州也已经相继失守,那边几州百姓也都往肃北而来。肃北城中,人满为患,城门卯时开启,戌时关闭,每日只许进百余人。”
苏瑾娘看看面前排的如长龙一般望不到头的人群,喃喃说道:“这可如何是好?”眼下天寒地冻,前面的人不知道几百几千,轮到他们不知道要多少时日,大人或是能熬,这孩子如何渡过?
李进也低低叹了一口气,说:“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嫂子带着孩子先跟上队伍,我再去前头探听探听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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