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承诺

  柳远歉疚的看了看柳七夕,声音又低了几分,显然有些怕妹妹多心,“幺妈说她急着用钱,妈又不想跟她吵架,就把钱给她了。妈说,拖了别人那么久了,现在卖了橘子,也是时候把钱给别人了,大家也都不宽松。”

  柳七夕已经能够想象得到林霞又是以同样的理由要到了这笔钱,估计陈竹也是被林霞气急了,所以才不顾现在手头紧勉强着把这笔欠款给理清了。依着陈竹要强的性子,肯定不会在现在这个时候再去找别人借钱,家里现下能马上变成钱的也就只有栏里的两头猪了。

  柳远见柳七夕沉默不语,也不再说什么。有些事情虽然他也知道来龙去脉,可是他毕竟也还是个正在读小学的孩子,又能够做些什么。这些事本来也没必要告诉柳七夕,但是既然她问了,他也没必要瞒着。

  柳七夕眼下虽然面色如常,但是内心却十分复杂。

  上辈子的自己家出生在勋贵人家,阿玛额娘虽然疼爱自己,但是他们中间始终还是隔着数不清的规矩和礼仪。进了宫之后,她贵为掌管宫权的四妃之一,但是妃就是妃,在圣祖皇帝,也就是她的丈夫面前,她得自称妾。儿子们的成长中她的存在只是一个影子,尽管儿子们都孝顺,但是和她却还不如和奶娘亲近。这些她一直以为是应当的,因为她身边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的。

  可是现在她却发现她其实想要的更多。

  妈妈陈竹虽然脾气暴躁,讲出来的话也不怎么好听,但是她会在女儿生病的时候倾其所有,那天她朦胧中听到的哭声可不是她的。爸爸柳添福沉默寡言,跟自己交流几乎为0,但是他却承担着家里那么多的活计。柳家兄弟俩,虽然平时调皮的人影都看不到,可是自己生病了,他们却主动过来照顾她,有什么好吃的也给她留着。这个家里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但是却是那么的鲜活,让人忍不住就沉溺在这其中了。

  既然如此,那么今生她就好好的做一回女儿,妹妹,姐姐。做完这个决定,柳七夕心里长舒了一口气,长时间的试探使得她有些疲累了,现下梳理清楚心中所想,柳七夕觉得自己要做的事情很多。比如,眼下她得弄清楚现在这个家庭里面所有的情况,这可关系到她今后的生活是否能保持她以往的品味,即便是接受了柳家女儿的身份,她也不准备完全接受柳七夕的生活方式,就算是做个村姑,她,曾经的皇妃娘娘也要做的令人仰望。

  “哥,我们家总共有多少地啊?”

  “我哪里晓得啊,反正就是有两块水田,还有三块旱田,两片橘子田,哦,咱们家还有一片山呢,妈挖了几块荒田,不过不是很大就是了,种点红薯洋芋什么的,哦,对了,还有一小块桃子树田。”柳远有些不耐烦了,这些事情平时他们这些小孩子也没人会教他们,反正大人做事小孩子也插不了嘴,何必搞那么清楚,不过妹妹既然问路人,他也只能耐着性子回答了。

  柳七夕若有所思,这要是在大清也是小地主一个了。他们郭络罗家也有一些庄子,她跟着额娘听那些管事回过话,但是很可惜,她只关心庄子的收益,对他们种什么,怎么种并没有太关心,暂且不论两下时代不同,光是这头她就帮不上任何忙了。柳七夕轻叹了一口气,右手不自觉的轻一下,重一下的揉着眉心。

  柳远看着柳七夕,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感到了一丝压力。眼前那个半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儿虽然半闭着眼睛,但是他却有种被盯上的感觉,或许这就是那种叫气场的东西。

  “七夕啊,你今天很奇怪,怎么想着问这些了?”柳远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柳七夕睁开眼睛,半是认真,半是自嘲道:“我这不是生了病,看爸妈挺辛苦的,我长大了嘛!”

  “姐,你什么时候长大了啊?”柳小三儿注意到兄姐好像又偷偷的背着他谈话,所以不甘被忽视的他急忙插入话题。

  “就刚刚!”柳七夕好心情的解释道。

  柳小三儿显然被弄得有些发懵了,“刚刚?”突然又好像想明白了什么,板着小脸不高兴的说道:“姐,你当我是小孩子呢!”说完还附带鄙视的眼神一枚。

  柳七夕顿时失笑,道:“你可不是就是个孩子?”

  这下柳小三儿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是整个柳家最小的一个,就算是倩兰那个丫头也比他大两个月,所以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把他当小孩子。

  柳远此刻心里也颇有些感触,其实他也明白爸妈的辛苦,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有些事情又何须他人教导?

  柳家兄妹三人各自想着心思,但是却忽略了一双若有所思的眼睛。谢民修虽然并没有听到柳家兄妹说了些什么,但是他却有一种直觉,这个叫柳七夕的小村姑一定会有很有意思,跟柳家兄妹结识或许是他做的一个不赖的决定。

  这么想着,他的嘴角浮起了一丝笑容,一双漂亮的丹凤眼轻轻往上挑着,竟然有种不符合其年龄的魅惑。如果柳七夕看到了此时的谢民修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这样的眼睛,这样的眼神她再熟悉不过了,不过如果她看到了的话,她一定会对谢民修避而远之,因为上辈子她所有的伪装在这种眼神下无所遁形。那么这辈子,既然没有这些如果,她还会害怕这双眼睛吗?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此时柳家兄妹之间则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半晌,还是柳远开口道:“七夕,咱们也不要太操心了,有些事情咱们现在也管不了,不如就好好读书吧!”

  柳小三儿倒是漫不经心道:“读书有什么难的啊,我这次月考就又是第一名。”

  “你晓不晓得什么是骄傲啊,老师没告诉过你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吗?”柳小三儿的声音刚落,陈竹带着火气的声音就从后面传来了,“你那狗刨字儿,我都说你好多回了,你说,我的字也不是很难看,你们爸爸的字就更不消说了,你们三个的字都写的那么丑,特别是小三儿,你还好意思在那里炫耀……”

  “妈,您来了啊!”柳七夕赶紧的打断陈竹的话,这要是让她说下去,估计每个一时半会的就停不下来。

  这是柳七夕做完决定之后第一次看到妈妈陈竹,所以感觉很不一样,她甚至能感觉到血脉相连所带来的一种默契,这声妈叫的格外的自然。

  陈竹倒是没什么感觉,继续数落道:“小三儿,你要是有本事的话就每回考第一!”

  柳小三儿本来听到妈妈的声音习惯性的缩起了脑袋,低着头大气儿都不敢出一下,但是听了妈妈的话,见并没有要挨打的迹象,慢慢的也就抖起来了,眼下更是理直气壮的答道:“我又不是神,怎么能每回都考第一?”

  “哦,你不是说读书没什么难的吗?”

  “我那不是随便说说的嘛!”柳小三儿一下子没话说了,垂头丧气道。

  柳七夕倒觉得十分有趣,看着这母子俩对话虽然是妈妈比较强势,儿子有些犟嘴,但是柳七夕却感觉到有一种温馨围绕在她们中间,这让柳七夕飘荡了很久的心突然很安定。

  “妈,我一定会让我们家过上好日子的!”柳七夕一本正经说道。这是她的承诺,也是她作为柳七夕的承诺,这是她楔刻在骨子里宜妃娘娘的骄傲做出来的承诺,此诺一出,必守一生。

  陈竹显然并不知道这个承诺对柳七夕的重要程度,只是觉得有些惊讶,也有些为女儿的懂事感到欣慰,但是更多的确是不以为然,“哦,那我就等着啊!等到你们明日成人了,出息了,我就和你爸爸两人就不干活儿,天天去别人家玩玩!你们看刘小虎的爸妈几多享福啊!”

  陈竹嘴里的刘小虎比柳远大一岁,他和他哥哥刘小龙两个人都是读完小学就出去打工了,刘小虎的爸爸不用供两个小孩儿读书,手上也有些余钱,所以每天就是找人打打牌,喝喝茶,过得甚是悠闲自在。

  其实在仙柳村,很多人家的小孩念完小学就不再念书了,但是陈竹却从来没这样打算过,虽然嘴里常说让他们三个马上出去挣钱,但是哪回要是考的不好了,陈竹的脸色必定十分的不好看。想到这里,柳七夕对现在的爸妈更是钦佩,看向陈竹的眼里也多了一丝孺慕之情。

  “妈,我是说真的,我一定会让我们家过上好日子的!我承诺!”柳七夕一脸郑重,声音也是掷地有声,毫无玩笑之意。

  陈竹此刻倒是被柳七夕这种郑重其事的态势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了,虽然心里也感到了一丝郑重,也明白此时女儿是认真的,但是一贯严厉的她自然是摆不出什么感性的表情动作,嘴上敷衍道:“嗯嗯,我晓得了!”又见柳七夕此时穿着薄薄的病号服躺在病床上,身上的被子也只盖了一半,忙上去帮她盖好,又骂道:“难怪生病住院呢,再得病了,我是不得管了,反正吃亏的不是我,这回要是又发烧了,我是要偷偷的笑的!”

  虽然陈竹嘴上说的不好听,但是柳七夕还是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关心,她的心里也充满了暖意,这让她在心里再一次承诺,她一定会让这个家越来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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