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柴火灶前面,盯着不断跳动的火焰,柳七夕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仿佛昨天还在富丽堂皇的延禧宫里,逗逗小狮子狗“甜果”,或者侍候满院子的花,今日就成了一个凡事都要亲力亲为的小村姑。上辈子她进厨房的次数屈指可数,就算是去也只是高高在上的巡查一番,现在她却要给正在烧饭的大妈帮忙烧火。身上被妈妈陈竹打的伤口因为靠近火焰有些刺痛,柳七夕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下更是感叹不已。
“七夕啊,你妈也真是的,下这个狠手,你也不知道躲着,哎!”柳七夕的大妈祁田玉看着沉默不语的柳七夕感叹道,心里对林霞的不满又多了一层,但是毕竟她自己常年生着病,性子也温和,这么多年来跟两个妯娌的关系都还凑合,她自然不会主动去说其中一个的不是,只是心疼七夕罢了。
柳七夕听后,心里自然也明白祁田玉的难处,也能感觉到她的关心,遂在苍白的脸上扯出一抹笑容,道:“大妈,我没事儿。我妈没使劲儿!”
祁田玉更加心疼了,道:“还说没使劲儿,拿竹条都打断了。”又想着柳七夕的懂事,遂叹了口气道:“哎,你也别怨你妈,你妈这辈子就是这么好强!你们仨孩子念书,也亏的她厉害能供的出来。”
柳七夕也不多言,只专心的盯着火。祁田玉感叹了一会儿,也就专心着忙活着晚饭了。
陈竹他们果然打了晚工,进门的时候陈竹脸色一脸铁青,柳远跟着帮忙的刘强爸妈一起去放橘子,柳添福却并不在其中。柳七夕心中了然,定是柳添福到底没能抵过林霞百试百灵的杀招,摸着黑去给她家剪橘子去了。柳七夕在心中重叹了一口气,如若她不是柳添福的女儿,她必定要赞叹一声柳添福重情重义,但眼下她的心中也升起了一丝怒气,对林霞的不满也更盛了。
陈竹赞许的看了下柳七夕,下午挨了打,晚上还帮着大妈做好了饭,最近七夕性子越发的沉稳了,虽然跟大家没那么亲热了,但是大概是长大了。想到这里,陈竹倒是生出了几分欣慰。
“大嫂,今天真是把你麻烦狠了。”陈竹对这个大嫂十分感激,之前找祁田玉本来就是无奈之举,但是祁田玉硬是二话不说,帮着忙活了一天的饭菜。
“自己人说这个干什么?是现在就端上去吃,还是等会儿?”祁田玉问道。
想到柳添福还在帮林霞家打晚工干活儿,陈竹的脸色更不好看了,大倒苦水道:“大嫂,今儿的事儿你也知道,他幺妈做的也实在是太对不起人了。”
祁田玉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安慰道:“老幺在的时候,添福和他关系就好,现在也是看着他幺妈一家子孤儿寡母的也不容易。你就当是看在老幺的面子上。”
陈竹顿了顿,道:“要不是他幺爹以前对我们还可以的话,我真是早就忍不来了。”
两人收起心思,忙着把饭摆上去,招呼着大家吃喝。
晚上帮忙的人吃了饭就各自都散去了。柳远兄妹三人帮着陈竹收拾好了碗筷,柳远和柳小三儿两个摆开了军棋开始战斗,柳七夕觉着新鲜在旁边观战。
柳添福在旁边几次都想要跟陈竹说些什么,但是陈竹阴沉着脸一言不发,他又只好把话噎了回去,只一根接一根的抽着闷烟。
“你有一根无一根的在那里抽,弄得屋子里烟熏火燎的,你熏肉呢?”陈竹到底还是没忍住,先爆发出来。
柳添福默默的摁熄了手上的烟,道:“她幺妈一个人也不容易。”
陈竹一听,火更大了,吼道:“她不容易,我三个孩子读书,我就容易啊!一天到晚,我跟个长工一样伺候你们全家,现在她到成了个不容易的了。”
陈竹指着柳七夕、柳小三儿道:“今天下午你是没看见,你那个不容易的弟妹拿着竹条在我的院子里教训我的孩子,就是喂条狗这么长时间,看到我也晓得摇摇尾巴,林霞她对的起人吗?”
柳添福脸色有些难看了,有心想要分辨几句,但是看着陈竹的脸色,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我也就看着山上睡着的那个人的份上。”陈竹的话几乎都是咬着牙讲的。
柳添福的脸色更加阴沉下去了,陈竹本来还要说什么,但是想到柳添福他们兄弟感情不错,柳添寿也是个实诚人,所以也忍了气不再说了。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柳添福一大早就去帮林霞剪没剪完的橘子。陈竹本来想说什么,但是又深知柳添福的性子,故而只板着个脸,冲着柳小三儿吩咐道:“去叫你姐起来吃早饭。”
柳小三儿应了一声跑到柳七夕门外狠狠的拍了两下门,柳七夕却并没有回话,因为是星期天,柳小三儿也不在意,只嘟哝着“真懒”就自去跟妈妈回话了。陈竹因记挂着还有橘子没挑拣好,也没顾得上柳七夕,带着柳远忙去了。
此时的柳七夕觉得自己像是被放在一个大蒸笼里,整个身躯蜷缩在一个蒸笼里面舒展不开,骨头咯的生疼。整个脑袋上面好像被个蒸笼盖压的快要折到脖子下面去了。四处都是滚烫的蒸汽,整个人都快要蒸软了,柳七夕的神识也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柳七夕感觉到有人将自己抱了起来,又好像听见谁哭了几声,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一次有意识的时候柳七夕已经觉得浑身畅快多了,不觉心中浮起几丝喜意,本想起身,却发现身上酸软,胸口也一阵阵的闷痛,朦朦胧胧间,似乎有人在说话。
一个说着京话,也就是普通的话的中年男人严厉的有些刻薄的说道:“说你们会养孩子吧,这孩子烧的近40度了,你们居然现在才发现,说你们不会养孩子吧,你们还生这么多,没见过你们这样当父母的!”
“医生,是我们的错,只是我女儿现在怎么样啊?半个月前已经发过一次高烧了,会不会有影响啊?”柳七夕听出来了,这个充满担忧和愧疚的声音是属于陈竹的,许是焦虑了许久,嗓子有些沙哑了。
那医生的态度并没有因为陈竹的担心而软和下来,没好气道:“现在知道心疼了,早干什么去了?”
陈竹和柳添福站在病床前低着头,并不敢反驳什么,也怪他们疏忽,柳添福打早工去给林霞剪橘子去了,陈竹忙着把挑拣橘子,也没顾得上女儿。这次收橘子的价钱比之前的三角三要贵两角,所以卖的人家也多,忙活完了都下午三点了。
刚准备回家去,林霞搭在他们家卖的橘子被抽检出来不合格,林霞暗地里把那些个头小的都掺在里面,有些还是青的。本来林霞跟这个车的联系人刘老七讲几句好话,把那些不合格的挑出来也就是了,偏偏林霞撒泼,说是已经钱货两讫,概不退换,气的那个橘子贩子要整车验货,还是刘老七放了狠话说是不给钱,以后也再不做她家的生意了,林霞这才委委屈屈的把那些不符合要求的橘子挑拣出来,最后居然挑出了两百多斤,陈竹在一边都替她脸红了,周围人的眼光更是不好看。
许是为了逃脱责任,林霞居然大庭广众之下说是柳添福给她剪橘子的时候混进去的,这下可让陈竹恼了火,但到底顾惜着柳添福的面子,只撂了句“人在做,天在看!”就拉着柳添福回了家。
到了家,并没有看到三个孩子,陈竹以为是出去玩了也没在意。直到傍晚柳小三儿和柳远一身臭汗的回家后,仍旧没看到柳七夕,在柳小三儿的话中,陈竹才知道可能出事了。跑到柳七夕房间里一看,柳七夕已经不省人事了。陈竹顿时浑身打哆嗦,柳小三儿和柳远也吓得不知所措,柳添福到底冷静些,当即抱起柳七夕就往飞鹰厂医院赶。到了医院,一检查,高烧转成急性肺炎,挂了整整一晚的水,早上方才稳定了些。
眼下被医生质问,柳添福陈竹夫妇自然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医生见二人也是后悔不迭,想着一墙之隔的农民生活也不容易,心下一软,缓了缓语气,道:“这回你们也是运气好,要是再迟送一会儿,这问题就大了,现在倒是稳定下来了。不过还要住院观察几天,你们去办手续吧!”
柳添福陈竹二人自然是千恩万谢,提心吊胆了一晚上总算是踏实一些了。医生又吩咐了几声就离开了,柳添福跟着出去办手续了,陈竹站在病床前忧心不已。
柳七夕这会儿也明白过来了,前几天天气变化不定,她一时不慎染了风寒,不过她也不怎么在意。许是昨天被陈竹打了一顿,原本虚弱的身子承受不住发了烧,今天又被大意遗忘,所以才造成了如今这个模样。她暗叹了一声,这个身子果然底子薄的很,看来以后还是要好好锤炼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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