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陌打量这个房间。借清辉,可见这巨大乌龟在房的中央,背上托着几颗石蛋。乌龟大概有三个苏陌高,那背上所负的石蛋也有苏陌身量高矮。
苏陌回想起图纸上所示,一颗石蛋对应着一座宫殿。
石壁皆有图画。苏陌看了一眼,顿时收回了眼。原来四壁上画得是无数红色人脸,密密麻麻地布满整个墙壁。眼睛,却始终注视着这乌龟。这让苏陌不由觉得不自在。仿佛被无数人注视似的。
苏陌爬上乌龟。只见这乌龟背上的石蛋之中,原来有一块平地,画着棋盘一般的格子。格子当中天元位置插着一把剑。苏陌看到这把剑更觉得一盆冰水从头凉到底。这剑,不就是梦里人用来杀她的吗?
世上,竟然真有这把剑。
苏陌蹲下,细看那把剑。寒光流转,不亚于她手中的匕首。刀鞘华美,拴着和玉笛一样的流苏挂穗。
苏陌用手轻碰剑身,挂穗摇动。
“难道这爱玩剑的人,最后真的劈断了梦里的姐姐吗?”苏陌心想。想到那精致的嫁衣,苏陌觉得悲从心中起。
苏陌摸了摸了剑,不慎,手指被剑锋划破,一滴朱红沿着剑身滴落。
苏陌缩手。环顾四周,没有图上所示的齿轮,也没有图上所示的暗门。四壁的眼睛看的苏陌心里发毛。
苏陌用手碰了碰一个石蛋。那石蛋突然亮起,蛋壳上光丝隐隐,仿佛是胎儿的血管一般。苏陌一惊。再看四壁,不声不响地开了一道暗门。暗门里是一具站立的棺材。棺材里同样是一个长利爪的僵尸。
苏陌爬上乌龟。壮着胆子,站进棺材,和来时一样,小心地躲在僵尸的身后。四壁关上。棺材板合上。苏陌感觉棺材猛地一沉,然后往上直冲!
同时,苏陌听到有什么声音。似乎是水夹杂着石块飞快地填充了飞速上升的棺材之下的空间。苏陌回想那画轴上所画。难道这暗门只能用一次不成?那自己是不是以后再来,就出不去了?想到这,苏陌有些怀念那自由自在的神仙府邸。
正想着,棺材一停。
“要升回地面了!”苏陌心中一喜。
果然,僵尸前方的棺材板再次打开。苏陌战战兢兢地捧着明珠钻了出来。她发现,这是另一个漫长的甬道。
轰地一声。刚刚的棺材突然关上。棺材下部流出黑色粘稠的液体。一股腐臭扑面而来。苏陌下意识去掰那棺材板子,却发现棺材板已经被黑水紧紧黏住。这黑水与之前看见的不同。在夜明珠的照耀下,苏陌看见这黑水迅速变成灰色。最后粘稠的黑水凝成坚硬的石头——门封住了。
苏陌若有所失。站在门道前,发了一小会呆。
甬道里仍然有怪异的香味。却比不上她身上的香味浓郁。苏陌到此时才发现,这几天下来,自己就像是一个香包,越来越浓。而这时,她虽然没有香帕,呼吸也还算顺畅。想了想,苏陌从袖子里摸出一粒药丸丢进嘴里。含着。果然,药丸的甜香一瞬间就掩盖了甬道里的怪异香味。
苏陌在棺材甬道里行走。心中暗暗后悔没有将图纸带出来。现在,她不知道这些棺材后,哪个才是暗门。
苏陌走了一段。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尽头。苏陌跺脚,心想:“不知道暗门藏在哪,这会可好,走到头了。可是,总不能一扇一扇棺材地去打开看吧?”
苏陌撅嘴,有些懊恼还有些失落,来了脾气,脚一踹——石壁应声打开。
苏陌长大了嘴巴。她再笨也记得,自己刚掉进来时,这些石壁无论她怎么捶打都没有反应。所以苏陌形成了一个潜意识——这些石壁和迷宫里的不同。可是为何,现在这石壁也会自动打开?
苏陌不解。
她身上的甜香在门口吹进来的缕缕清风下飘逸,仿若无形的飘带。
苏陌看清,眼前,似乎是一个地下蓄水池。自己就站在池边。苏陌闭着眼跳了下去!
石壁合上。
只听一声轰然巨响。水池的一边冲来了巨浪。苏陌“啊!”了一声,巨浪就卷着她冲进了黑暗……。
“蔡公公蔡公公,绾青馆和铁衣营的自清井都在换水呢。”一个小太监屁颠屁颠地跑来。他戴着斗笠。门外,春雨如丝。桃花落地杏花娇。蔡公公奇道,“不会啊!现在不到日子呀。难道某错了?”
苏陌被水卷住。借着水的蛮横冲劲,从地下冲出了井面。这水霸道无比,竟然冲做水柱,将苏陌抛出了井口,苏陌来不及反应,重重跌落在井边。反倒将半昏迷的苏陌摔醒。此时苏陌的口鼻里灌了好些水。一摔,鼻血夹带着清水淌得满脸皆是。苏陌咳了两声,睁开被水迷离住的双眼,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只见眼前细雨化作飞雾,朦胧春光中几树娇红若隐若现,黄莺穿碧草,白鹭隐青松。苏陌一笑,自己终于回来了。“哇”一声又吐出好些水来。
再看四周。这个院子,苏陌从未来过。
苏陌浑身湿透,又用袖子抹去些额角发梢滴落的清水。只见这院子冷冷清清,不见太监宫女,黑屋黑瓦,自有一股气势。
宫中为防刺客,几乎没有高大的树,偶尔有一两丛,也是低矮的观赏桃杏,藏不了人的单薄矮竹。不像这,桃杏开成了雨中彩云,地上一层花瓣锦毯。一带竹林将这院子的风景与外院隔开。另一边是十米朱墙,却不见侍卫。
“莫不是一处冷宫?”苏陌来了半年,已经知道这皇宫里,有些屋子,因为人心冷,整个院子都冷清悲凉。没有殷勤的太监宫娥,也没有热心的侍卫。
“有人吗?救命啊!”苏陌呼唤,水进鼻腔,苏陌又咳了两声。
无声无息。这里和冥殿一样寂静。如果是冷宫,一时半会,不会有人看见苏陌吧。
苏陌又抹去脸上血水。让眼睛好看得更清楚些。桃李正艳,映入眼帘。苏陌心中一动。她猛地放下明珠和匕首,从腰带里掏出那块拴着红绳的碧玉平安扣。
原来,小苏陌想起了答应那具尸首的事。
苏陌拿起东西,艰难走到桃花树下。刚刚的摔落,苏陌似乎崴了脚。苏陌见这桃花甚好,对那碧玉道:“前辈,我将你埋到这,以后我再给你来上香。”然后跪在花地里,以小匕首当锄头,挖开桃花树下的花泥。
匕首锋利,不多时就挖了一个小坑。苏陌将小匕首收入刀鞘,放在腿上。再小心将碧玉放入黄土底。那枚碧玉经了水,躺在黄土里益发油润。不知道是不是那具无名的尸首感应到了苏陌的善举,碧玉上隐隐现出字来。可惜苏陌此时又去抹去发梢滴落的水珠,并未注意到。桃花吐红,梨飘白蕊,苏陌一笑。却不知这一笑若是桃李有魂,也会醉将过去。苏陌放好碧玉,又起了孩童心性,不用泥土。倒是跪着将四周的花瓣收拢,以那软香红粉覆盖在碧玉之上。
还未埋好。突觉一股凉意。苏陌下意识回头。一柄长剑抵在了她脖子上!
眼前,多了一个白衣银甲的青年。
苏陌皮嫩,剑又极锋利,苏陌一回头,脖子一侧顿时割破,殷红的血霎时染红了苏陌的衣领。
此人脸色极冷,比戴了面具的鬼琰还令人心寒。苏陌看这男人的脸,知道这人和鬼琰不同。鬼琰因为生在杀手世家,不得不装冷酷,行事说话虽凌厉绝杀,本性却是个躲在面具后的阳光少年。而这个人,杀意似乎是从他的灵魂里透出来,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人气,甚至连诡异的尸童都没他冰冷。这个人是真的会杀了她!苏陌看见他的眼神仿佛冰块。这是杀人无数才有的眼神。苏陌从未见过这么寒的眼神,不由一颤。银色的匕首从她身上跌落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那人的视线落在匕首上。剑又向前送了一分。“好大胆子。”他说。
没有感情的语调。
苏陌吃疼,却被他的杀气压得一句话说不出口。
怎么办?
“可是风扬?”一个声音,一中年从空中飘落。看到中年人身上穿得黑衣铁甲,以及胸前的熊头纹饰,苏陌突然醒悟到这是哪里——铁衣营!
难怪,这里会有树木。难怪,这里阴森肃杀。
“娘娘!”中年人显然认出了跪在花前的苏陌。尽管苏陌并不认得他。
“风扬,还不快收剑!”中年人急道。原来白衣青年叫风扬。
风扬面无表情,只是将剑后退两分而已。不过才两分,杀气未敛,苏陌却觉性命蓦地一松,身子顿时软在地上。中年人连忙行礼。苏陌软倒在地上并不答话,中年人心中诧异:“整个皇宫都翻天覆地了,小娘娘怎么会出现在铁衣营里?”。见苏陌脖颈流血,脸色发白,抱拳说了声:“得罪了!”便将苏陌抱起,一跃出了铁衣营。
苏陌回头,正与那男子对视。那双没有感情的眸子仍在看着她。剑上的寒光,让苏陌想起自己的噩梦。
中年人抱起苏陌,心想:“这小丫头好香啊。奇怪,香味似乎在哪里闻过。”不及中年人想起这香味的来源。就已经到了飞霜殿前。
皇上握着拳。思思轻语道:“若是有图纸,没准就能找到苏陌了。那小丫头,真是命途多舛啊。”
皇上笑:“图纸不是给你了吗?”心中却是百般纠葛。第四天了,苏陌恐怕凶多吉少。苏陌失踪之事还能瞒多久?秦地会不会造反?种种思虑,仿佛烈火炙烤着他的心肝脾肺。难道真要用图纸?
思思道:“皇上,您上当了。奴婢自幼耳濡目染风水土木,一眼便知那图是假的。”思思说得轻巧。皇上心中却震动了一把。
“若是有真的图纸,奴婢定能开启机关。哎,苏陌年纪小小,一个人在地底,不知道会不会哭着喊皇上呢。”思思道。递了一块切好的水果送到皇上嘴边。
思思的话就像是一把刀子,直接捅进了皇上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皇上眼神飘忽不定,一把打落那块水果。终于霍地站起身。
思思嘴角一笑,看样子,皇上总算动摇了。三天的功夫,她也算没白费。
正在这时,李公公突然喜上眉梢地跑进来——“禀皇上!娘娘找到了!左都尉找到了娘娘,此时正在门外!”
皇上一愣,思思也一愣,然后皇上飞似的冲出了门。
果然,左都尉怀中那个小小的人影不是苏陌是谁?为何她衣裳带血?皇上心中一痛,加快了脚步。奔到阶下,捧着苏陌的脸看了看,顾不得太监宫娥侍卫都在,一把将苏陌抱了过来。紧紧搂在怀里。
“怪事。”思思在殿中看着这一幕,道,“这小丫头莫非真没有摔进井里?那她又是怎么在人眼前消失的?”公子告诉过她,地底机关重重,连公子都非要图纸不可。若是这几岁的毛孩跌进井底,不可能会活着回来。
思思疑惑。难道,那天晚上,暗地里还藏着高人?
白衣白甲的青年见左都尉抱着苏陌走远。拿起地上跌落的匕首。拔开,寒光如水。他再近前一步,蹲下身,拨开地面的花坟。一枚碧玉躺在黄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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