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陌在浓香中昏昏沉沉地睡去。
手中的小刀也渐渐松开。
或许是因为累,或许是因为是令人安心的香味。苏陌在这与世隔绝的地底竟然睡得极香。她不知道,在她睡着的时候,小刀一度变成深红色。那种深红,就仿佛能滴出血来,血光中透着隐隐戾气,诡异莫名。
苏陌梦中露出甜甜地笑。而大明宫里则是天翻地覆。
“岂有此理!”皇上怒道,“曹风呢!”
四周的人见龙颜大怒,都耷拉着脑袋不敢说话。飞霜殿的地板上跪着一地大大小小的内卫军官。虽然是军官,也少不了瑟瑟发抖之辈。
皇上是该生气。在这铜墙铁壁的大明宫内,“加强戒备”的淑仪殿居然一夜之间陨了十三条人命,还失踪了一个皇贵妃。这笑谈足够笑上几千年。皇宫大内行刺竟然如此容易,那么取他首级恐怕也不会太难。曹风身为铁衣都统,又分管这皇城守卫,自然难辞其咎。
“曹风呢!”皇上怒道。
“皇上,曹都统……几天没来了。”李公公搭了话。体谅地笑道,“现在天气寒暖不定,曹都统虽然一向硬朗,恐怕年纪大了也撑不住啊。”
他这话说得是又关心又暖心,却不知在明眼人听来,这话还有另一层意思:曹都统老了,该换个人管铁衣了。
皇上按捺住怒气。又问:“皇贵妃娘娘到底去了哪里?”
一片死寂。
若是有人知道苏陌去了哪里,哪怕要掘地三尺,他们也早就动手了。谁都知道,这个皇贵妃可是秦地人拥戴的宝贝郡主,她出了事,秦地的人非闹翻天不可。
还有人心底暗暗猜测,皇上如此震怒是因为忌讳镇南王。眼看着今天就是镇南王领兵北上的日子。这个节骨眼,皇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镇南王有了理由先“安内”再攘外。皇上一直巴不得镇南王远远离开,自然不希望镇南王为了京城安全再拖延出发时间。这样一来,自然震怒。
飞霜殿殿后,倒是有人笑了。
新封的美人思思对镜梳妆,露出若有所思的一笑。“看起来皇上挺挂记那小丫头啊。身段都不齐的小丫头片子,长得是挺讨人喜欢。小丫头啊小丫头,姐姐我倒是喜欢你。我家公子也说要我好好取了你这溶有‘冥香髓’的小尸体。只可惜昨晚那一下,姐姐我只来得及给那宫女一刀,却来不及救你,白白浪费了你的小尸体。——苏陌,苏陌,公子只说过你是秦地郡主,可是为何我总觉得这两字在哪里听过呢?”
思思梳发。前殿,皇上刚刚一声怒骂,此刻无人敢吱声,气氛正凝重得让人窒息。
一个宫女端来一盆新水。思思看那水盆里还浮着几片桃花。
脑中,心念一闪。
“桃花?”思思念道。
宫女一听马上回道:“回娘娘的话,昨夜春风一度,桃花怒放。这是淑仪殿的待选女官玲儿特意采了孝敬娘娘的。”
宫里不乏见风使舵的人。思思一笑。她心猜这个玲儿恐怕知道淑仪殿不保,有意要巴结自己。
她不知道的是玲儿担忧淑仪殿上次风波未定,此番又是巨浪迭起。不怕别的,她就怕曹风等人揪出自己的老底。万一落在他手上,钉板,剥皮是少不了的。虽然曹风不知为何几天未见动静,但以曹风精明,玲儿心知自己恐怕难以逃出曹风的罗网。所以这段时间,她心事重重,抱病在厢是假,寻思如何离开这淑仪殿才是真。
要离开淑仪殿,就要一个新的靠山。于是玲儿将目标锁定在这意外出现的美人身上。
思思看着桃花水,总觉得像是想起了什么。不由念道:“桃花,桃花?”似乎苏陌的名字跟这桃花有什么联系。可是自己却一时无法想起。
思思回过神,对那宫女说:“这个玲儿不错,我记下了。你先走吧。”
宫女应声出去。
思思环顾四周,心想:“公子有说过,在皇上手中定有一份大明宫机关的详图。我来了这许多日,除了那份假图,却没有再看见别的图。我不可误公子大事,要加紧才行。这皇上对我并不信任,看样子只好下重手。”
想到这,思思放下了梳子,要去喝茶。茶杯入手,心知有异,见左右无人。佯作无意,以梳妆盒中的一膏一抹,只见白净的茶杯立刻显出几行蝇头小字。
思思目光一扫,一行入眼,心道:“公子叫我放弃杀苏陌,只协助李公公安排的别事。那苏陌原来竟是宇文公子的人。那宇文长卿,出了名的美艳无双,也是出了名的无情。公子现在不愿跟他纠缠。呵呵,不知道他和我香家公子来说谁胜谁负。”
再一看,心中一惊,原来茶盏上写得是:“隐图或在淑仪殿。”
思思心中一寻思,觉得大有可能。假图虽假,机关却大多指向淑仪殿。看样子,这个淑仪殿有猫腻。
可是自己不是淑仪殿的主人,现在铁卫侍卫都在淑仪殿扎堆。行动并不方便,怎么办才好呢?
想到这,思思看到了那盆桃花水。暗笑:“这里不久有只现成的耗子吗?”
思思招来一个宫女,道:“与我换衣,我去花园走走——你去把淑仪殿待选女官玲儿找来。我有话问她。”
“诺。”宫女退下。
思思起身,她出殿时听见外面有人传报给皇上:“克凡奕谟王子及大使求见吾皇!”
思思走出门去。果然,不过一晚,桃花已经开得热闹。
“桃花,苏陌……。”思思看着桃花回想。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安,为何总是觉得要记起在哪里见过那丫头才好?我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她呢?
苏陌的小匕首泛着血光,苏陌却睡得益发香甜。
一梦醒来,只见云腾雾卷,这神仙府邸没有任何异样。绝美中带着静谧。苏陌开始从心底喜欢上这个难得的世外桃源。
苏陌收好小匕首。揉揉眼睛跳下床。
睡了一觉后,她觉得这个地方亲切不少。心知这里只有她一个人,不由举止就自由自在。连小匕首都收回了鞘里。
苏陌跳下床,随意在房里走了走。只见壁镶珊瑚,说不清的富贵;顶悬明珠,道不尽的堂皇。拉开衣柜,冷香扑面,这些不知何时放置的衣物仍然鲜艳如新,软滑飘逸。只见衣柜里,上层堆着成匹的绫罗绸缎,中层分成大小九宫格,放着无数叠好的四季衣物,佩饰衣带。再下面是两个并排抽屉,一个上锁另一个没上锁。苏陌好奇,仗着这都已经是无主之物。苏陌拉开了右边屉子。只见里面装着一套鲜红的喜庆吉服。一个小匣子放在衣服一旁,不用看也知道那匣子里定是新娘的婚饰。苏陌拿起喜服最上面的一块头纱细看。这么好看的头纱苏陌还是头次看到。
“看来,这个姐姐是要当新娘子了。”苏陌道。将盖头又叠回去。——这套新娘的华服,和其它衣物一样,没有动过。冷清清地在柜子里静守百年。
苏陌打开了小匣子。
这是个平遥推光雕花嵌蚌漆盒。苏陌听鲁爷爷说解过这种漆器。制作极其复杂。上漆要上十来遍。上好后,首先用粗砂纸推光,然后用细砂纸,接下来用麻布推,用棉布推,用丝帛推,用人的头发丝推,以手蘸取麻油推,再以手蘸取豆油推,最后,以妙龄女子的嫩手细推。如此这般,最后的漆盒才能光彩如镜,柔润适手。眼前这个盒子光润古朴,滑腻如玉,坚硬如金。更是难得的精品。
苏陌打开漆盒,只见里面放着一些手镯簪花之物。最显眼的倒不是这些,反倒是一个精致的瓷瓶——那是个药瓶。之前,苏陌在炼丹房见过不少这样的瓶子。
苏陌将瓷瓶取了出来。
只见瓷瓶不过苏陌的拇指大小。小巧细致,上着大红的釉色。还在釉下以银粉点出两朵并蒂白莲。
瓶口封着如血一般的油蜡。
里面装得是什么药?
苏陌心喜这个小瓶子,将小瓶子装进了自己袖子里。随手将匣子关上,将屉子带上。拍拍手站起来。
孩童心性,苏陌在房里乱跑乱翻了两圈。不觉肚子又饿。苏陌掏了两粒药丸丢进嘴里。这些药丸也怪,都带着让苏陌觉得舒服的香气。
苏陌跑到剑阁去喝了水,顺便看看剑阁里的其它物品。原来剑阁里上层是间卧房。除了卧具,里面还有书。
苏陌心想:“原本喜欢剑的人也喜欢书?”苏陌随意从书架上取了一本书来看。不看还好,一看苏陌大喜。
原来,苏陌从来都只知道看书要识字,却没有见过有画的书。苏陌识字不多,至今不能自己阅读,也算得上一件憾事。而如今手上的书,竟然全是图画!
苏陌顿觉这书才算得上真正的书。又取了几本,竟然有许多画。这些画一下抓住饿了苏陌的眼球。苏陌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要去寻找出路,趴在地板上边将药丸当花生米丢进嘴里,边一页页地翻看那奇异的图画书。两只小脚不时拍击,倒也悠闲自在。
只见那些书各不相同。苏陌拿了一本。打开,是一个人在做着古怪的动作,似乎有点像兵卫们在练功。苏陌不过十岁,之前虽然有会武功的人,却几乎都是已经小有所成的江湖俊杰,最小的鬼琰也是出身杀手世家,这些人统统不会在人前练功。更不会需要武学书籍。苏陌手捧着武学书籍,却因为学识所限,按照孩子的理解当成故事书往下看。苏陌翻书。这只见画上的人一会挥拳一会踢腿,有时打坐,有时侧卧。一页页地翻过去,这个男人开始能飞檐走壁了,再翻下去,男人变得强健,以手一挥,一块石板就断成两截。再往下看,男人愈发肌肉发达,寒冬腊月也打着赤膊练功,做两个动作,一群人用刀砍他也砍不进去。这本书看样子是金钟罩一类的硬功夫。若是武林人士得到一定欣喜若狂。可是小苏陌看到男人身上壮实的肌肉,就撇撇嘴,道:“丑死了!”将书丢去一边。
这本一翻开,似乎还是有人在练功夫,使得却是砍马刀。画上的人一把砍马刀舞地虎虎生威,有气盖三军之态。苏陌翻了两页,又将书丢到了一边。
小孩看画,自然看得极快。不一会,地上就一大摊的书。苏陌基本上已经摸清楚了一个规律。这些书一般一开始都是一个人或者两个人动胳膊动腿;过上十几页或者几十页后就是打坐或者睡觉,一般这时都有字;再往后就是人拿着武器,武器越来越厉害,人也开始变得不同。有些书上还会注明“第一重”、“第二重”……。
苏陌很高兴她认得全这几个字。
苏陌环顾左右,有图画的书架已经被她弄得东倒西歪,苏陌看到床榻旁有一本打开的书。便去取了过来,这本书似乎翻动得比较多,纸张用以粉色。打开一看,里面的画竟然是一个婴孩。婴孩躺在死人堆里,身上飘着着像丝带一般的东西。婴孩长大了,变成一个好看的女子,也在做动作,整个人像跳舞似的,跳啊跳啊,女子似乎越来越漂亮。再翻几页,女子似乎也能飞檐走壁了,动作身姿却比第一本书灵动飘逸,加上她身上“丝带”飘飘,恍若神仙。再往后看,同样是一群人围住女子。女子迎敌,这里本没什么特别,却见女子的眼睛特意用朱砂点成了红色,身上丝带也变成了红色。苏陌再往后看,只见女子变得更加美艳,手中开始有了武器,似乎是丝线。丝线一瞬间就滑过了敌人的脖子和腰,图中,几个脑袋掉在地上。苏陌再翻,女子的丝线变为琴弦,似乎在弹奏。身上的“飘带”也愈发得多。再翻,只见几个小童站在地上,空中是那女子,女子张开口,似乎在吃着什么,双眼越加邪魅。苏陌看得不解,只觉心里有些不舒服,急忙翻过去。才发现后面几页已经尽数被撕掉。
原来是本残书。
“撕了!”苏陌嘟嘴。她这个撕书专业户,终于也尝到了别人撕书的滋味。
打了个呵欠。苏陌又有些倦意。是那些药丸的原因吗?苏陌觉得很困。枕在那些异书之上,苏陌渐渐睡去。
梦中,她按着女子的动作在挥舞胳膊腿,一次又一次。
她的小匕首再次发出血红色的邪光。
清风徐来,将书页翻动,画册上最后一页的女子,两眼盛着魔光,而那些小孩的脸上似乎带着笑。那固定的笑脸,与童尸脸上的几乎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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