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阴府鬼影绕,玉宇怒龙鸣

  皇上已经有四天没有上朝。宫人们表面上是不敢议论,但是背地里的流言蜚语却是满天飞。

  据说,从今天早上起,老臣们就开始在朝仪殿下跪,到日落时已经跪了一地。有位官不大的文臣,穿着寿衣来请皇上出殿,慷慨激昂地在朝仪殿念了一篇文章,然后就撞了柱子。虽然没死成功,但俨然成了英雄。很多人估计,若是明天皇上还不上朝,朝仪殿门口的柱子上恐怕非溅上几滩谏臣的脑浆不可。

  又听说,皇上连九岁娘娘都不见。在飞霜殿里专心练功。至于是练什么功,有人说看见那殿里有绝色女子出现。于是,宫里的娘娘们就在荣妃的带领下也出来齐刷刷地下跪。这回皇上倒是发话了。一开口,就说要封妃子。任凭妃子们怎么跪,这回是一点用都没有。

  还有个可怕的传闻。宫人说,德妃娘娘死了。更有人说在深夜里,有人看见德妃娘娘的背影,一行礼,那人影转过背来,血淋淋地,没有皮。

  最后的那个传闻,虽然可怕却没人当真。这宫里死的人多了,若是都成鬼,从古到今的鬼算起来恐怕一个大明宫不够用。

  但是有人却不得不当真,这个人是李公公。

  “什么?尸体不见了?”李公公微笑,甩了一个公公一巴掌。那小公公当时就被这一巴掌的奇力打翻在地。

  “天牢重地,连个尸体都能丢,还有什么不能丢?你们的脑袋是不是也该丢了?”李公公问。他说这些话时,杀气腾腾。脸上的神色却一直和蔼可亲。如果只看脸,一定会觉得这位公公正在说些感人肺腑的话。

  “笑得该死。”小公公战战兢兢,“这尸首丢得蹊跷。天牢各处一点痕迹都没有。剥皮板的绳子都没解开,地上倒是有几滴血,通向……。”

  “通向哪?”

  小公公吞了口口水,发着抖说:“通向墙壁。”

  “你的意思是,没皮的尸首自己走进了墙壁?”李公公问的愈发和蔼。小公公听到这种语气便知道李公公已经非常愤怒。于是拼命地磕头,边磕边说:“小的说得句句是实。剥皮阁铁锁铁门都未打开,戍守侍卫也为见任何异样。小的们怀疑,怀疑……。”

  “说。”

  “小的们怀疑是不是尸变。毕竟当时娘娘死得……。”小公公没说完。李公公又甩了他一个耳光。

  “尸变?”李公公念叨这个词,“小福子,那墙壁后面是什么地方?”

  被叫做小福子的小公公捂着两边高肿的脸,回想了一下,脸色愈发难看。似乎什么东西让他更加地恐惧。他结结巴巴吧地回答说:“回,回公公的话,墙壁后面是,是藏尸窖。”

  藏尸窖。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恐怕知道这个阴森所在的只有两种人,一是对天牢熟悉的侍卫及特别的太监;二是死人自己。

  在藏尸窖里,密密麻麻地堆放着历朝以来积累来的各种的尸体。这些尸体有些甚至不是在天牢死去的。因为某些特别原因运到这。至于是什么原因,早已无人知晓。藏尸窖的结构很奇怪,阴寒无比。本朝自高宗皇帝开始封锁藏尸窖。以砖块和铁栏将藏尸窖牢牢封住,从外表看来就仿佛是天牢底下牢房的普通墙壁一般。但是围绕着这个藏尸窖,总有一些怪事发生。什么藏尸窖的墙壁上有影子;或者看见滴血;又或者是听见里面有声音;甚至有侍卫信誓旦旦地说藏尸窖的墙壁在子夜突然伸出手臂。就算是在平时,从藏尸窖的墙壁旁边走过去也会觉得阴气逼人。

  “尸首尸变了,自己进了藏尸窖?”李公公疑惑。

  小公公死死得咬住唇。想要强压住自己惊恐。

  “其实,还有件事。”小公公道,“那个烟竹的尸体也出问题了。”

  “也不见了?”李公公问。

  小公公吸了两口凉气,道:“回公公的话,不是不见了。是,是总会出现。小的们埋了她三次。昨晚把她烧了。”

  “什么意思?”李公公问。

  “五天前,烟竹‘畏罪自杀’。小的们看着她死妥了才走。不久,验尸官将尸首验明正身,带走。可是那晚子时一过,烟竹的尸首就突然出现在她的牢房,挂在梁上。还晃啊晃啊。奴才看见她的脚上,一点泥巴都没有。奴才们又把她拖了出去。可是,可是到了晚上,巡逻的侍卫又看见她吊在梁上。”小公公浑身发抖。

  李公公不说话了。

  这时,房外来禀:“李公公,大臣们在朝午殿前下跪,求皇上上朝。张正御史李志御史两人都带着棺材来了,恐怕是要死谏。公公您快去看看吧!”

  自古以来,武死战文死谏。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御史们都以死谏皇上为毕生追求。不知道这种死法,算不算是文臣的最高荣誉。一旦皇上出了点什么问题,御史们一个个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兴奋。

  或许,人这辈子就是该有点追求。虽然御史们的追求有些死脑筋。但是正是这些死脑筋,一次次地扭转了历史的车轮。

  李公公和蔼地笑道:“那我去看看。小福子,我交待的事,你再去好好找找。若有必要,打开看看也可以的。”

  李公公说得波涛不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小福子帮他找衣服呢。事实上,那东西不是衣服,而是尸首。要打开的不是衣柜,而是藏尸窖。

  小福子伏在地上,领了命。

  此时此刻,飞霜殿外跪着荣妃为首的妃子,朝午殿外跪着大臣,都是一副请皇上以江山社稷为重慷慨模样。皇上不耐烦的将帘子甩了下来。

  镇南王来到朝午殿前,面有愠色。侍卫们哪里敢拦他,纷纷让路。顺便偷看这位年纪轻轻就战功显赫的英雄。只见镇南王冲到殿前,见大臣们跪了一地。一些年高岁大的老臣们也是忍着风霜,跪在冰冷的地板上。这些人最老,往往也是最执着。镇南王一见,立马边走边解了披风,疾步奔向一位三朝老臣,二话不说为老臣垫上。他举止豪爽,虽不朝着老臣们客套行礼,但这一举动反而更得好感。那位三朝元老眼中已经有泪。

  见此光景,镇南王的随从们也马上解下身上的绒革披风,为其它的老臣殿上。只见镇南王走到诸位大臣之前,面朝朝午殿单膝跪下,朗声道:“臣弟辞行!请皇兄一见!”大臣们知道他向来很少拘俗礼,辞行不辞行根本不会放在心中,这次临行反而特意来“辞行”,定是为了请出皇上。大臣看见了他都知这事算是有了救,心中皆安。

  因为能够自由进出飞霜殿的人不多,镇南王是一个。

  果然,镇南王连说三遍之后,来了李公公。李公公含笑道:“皇上身体不适,不见。”

  镇南王听完,便说:“既然如此,那么臣弟就该去飞霜殿请安。”言毕,站了起来。将身上的佩剑取下,丢给李公公,整了帽子就往里走。

  他将佩剑取下,也是让人放心的意思。

  李公公笑着去拦他:“王爷,王爷,使不得啊。虽然你们兄弟情深。但是皇上此刻怕是不愿见王爷。”

  镇南王怒道:“父皇在世时曾当着文武百官说过,朝午殿、飞霜殿,大明宫里里外外本王来去自由。难道李公公要阻难?”

  他这话没错。那年他才十二岁。第三次随驾出征回来,先皇喜不自胜。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了这样的话。也正是这句话,让许多人猜测当年的先皇有改易太子之意。

  李公公缩了身子,含笑道:“不敢。”

  镇南王怒气冲冲地往里走。

  许多臣子偷偷交头接耳道:“以镇南王的脾气,这回皇上会出来了。”

  “我看未必。还有曹风呢。曹风手里可有铁卫。镇南王也得让他几分。”

  “曹风虽说肚肠毒了些,毕竟是先皇老臣,皇上也是他一手带大。这次皇上错得离谱,曹风未必会阻挠镇南王。”

  “曹大人?你们难道不知道吗?曹大人失踪几天了。你们没发现这么大的事,曹风到现在一次脸都没露过嘛?”

  “什么?曹风失踪?”众人惊。

  仔细想想,还真是不对劲。曹风这人消息一向最快,出了什么事都冲在最前面,巴不得为皇上遮挡掉一切风雨。偏偏这次,皇上不上朝,曹风也没出来张牙舞爪。

  “现在铁卫们都只是各司其职。据说暗地里翻遍了整个皇宫。恐怕皇上这次不上朝有隐情。”

  几个素来交好的大臣小声议论。

  老臣们担忧地看着镇南王的背影。他们经历的风雨多,知道这次镇南王硬闯。镇南王和皇上的关系都会更加恶化。

  镇南王一身戎装,风风火火地穿过朝午殿,过内墙穿箭道径直来到飞霜殿前。

  只见妃子们在飞霜殿里跪了一地。镇南王只一抱拳,算作行礼。然后就大步流星地走近飞霜殿。几名铁卫似乎想拦。镇南王喝道:“大胆!叫曹风出来见我!”

  铁卫们功夫虽高,此时也不好拦他。

  镇南王推开了门,叩首道:“臣弟拜见皇兄!吾皇万岁!”一抬头,却见皇上愤怒地看着他,他的腿上,还坐着一个半裸的美人。两人不在榻上,倒是在桌上,不知弄些什么手段。这门被镇南王疑开,顿时春光外泄,借着明媚春光,里里外外一览无遗。妃子们顿时面面相觑,然后赶紧低了头。

  “咦?”一声小小的声音,镇南王回头。是苏陌。似乎是荣妃领着苏陌过来,想让苏陌求情。结果刚好让苏陌看到了门洞大开的一幕。苏陌未解人事,咦了一声。荣妃下意识拦住苏陌眼睛。苏陌刚好没看见镇南王的回头。

  “岂有此理!”皇上又羞又燥,顺手就摔了一个杯子。

  镇南王将门关上。毫不顾忌地扫了那美人几眼,道:“哥,好玩吗,你不记得我们当年的约定了?”

  “住口!”

  “你说的江山呢?你口口声声的责任呢?”

  “住口!你不懂!”皇上丢过来一本书。镇南王手一挡,那本****不堪的书就掉在了地上。

  “我是不懂。我只知道你再不出去,会有人死在朝午殿的柱子上!会有人说你昏庸!会有人指着你的鼻子骂昏君!这就是你想的吗?这就是你这么多年所追求的吗?”

  “你给我闭嘴!”皇上怒极,站了起来,桌上已无东西可扔,皇上一把掀翻了桌子!

  “是谁说要当一个好皇上?是谁说一旦为君,天下皆清明的?是谁折了木枝给我,要我保护他的江山的!”镇南王怒吼。他声音大,殿外的人也能听到。几个铁卫喉咙动了动。他们明白征战沙场的不易。只因童年手足的一句玩话,镇南王是拎着脑袋在遵守当年的誓言。

  “闭嘴!”皇上道,一个耳光扇过去。没打中,他软弱的手被镇南王握住。镇南王吼道:“不要忘了自己是谁!想想你当初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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