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不斗双眉巧,只争手段高

  都说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若是没有朋友呢?那就是靠钱。有了钱,你脚下就是光明大道。

  “素云‘姐’,有没有给小的们的见面礼啊?”越是地位低下,越是赤裸裸的欲望。因为这些人已经知道她们不会有出头之日,她们只能将她们的贪婪最大化,以求出宫之后能生活无忧。对于粗使宫女来说,要钱,天经地义。

  王素云轻轻一笑,将包裹打开。里面仅有两套换洗衣裳,和一些换下的秀女发饰。素云倒是不尴尬,道:“姐妹们若是想要,看到喜欢的就拿去。”

  宫女们面面相觑,她们倒是没有想到这个素云这么穷。但是不拿白不拿,素云仅有的一点东西也被瓜分。与此同时,宫女们也在心里将这素云看低了三分,她们懂得,在这宫里,没有钱,等于是没有活路。

  “喂,你去把夜壶倒了!”一个宫女大大咧咧地说。虽然女官们交待过不要欺负素云,但是不代表她们不敢。何况,看素云软软柔柔的样子,又身无分文,她们也不怕素云去告状。再说,就算素云真的不识相去吹风,她们也能有的是办法糊弄过去。不是她们心肠坏,而是这是宫里生存的规矩和惯例。从来没有不欺负人的宫女,就像从来没有饿了不吃肉的狗。任凭怎么样的新人,都要经过这段日子。当然,如果你有钱,这日子又会好很多。

  而另一边。

  玲儿笑吟吟地将一个发簪递给知书,道:“你是这的老前辈了。对主子的喜好应该很清楚。主子她有什么喜好,你告诉我,我也好服侍主子。服侍好了,绝对亏待不了你。”

  知书笑开了花,一边接过发簪一边道:“这哪里好意思呢?嘻嘻嘻。其实啊,我们也就辈分老点。咳咳,只知道以前水香风仪在的时候——就是娘娘带进来,然后死了的那个——经常给娘娘做些糕点。奴婢们猜测,娘娘是小孩,恐怕和一般小孩一样,都爱吃甜。但是具体做得是什么,奴婢们当时人少,要管的事情多,也不清楚。”

  “还有呢?”玲儿追问。

  “哎呦,一下想不起来了。”知书假意道。此时发簪已经被她收入袖中。玲儿何等聪明,自然明白她这是还要东西。也不小气,又掏出一枚猫眼儿戒指,道:“好好想想。”

  知书眉开眼笑,接过来道:“不亏是秦地的人啊,这可是海外来的好东西啊。一看就知道女官您出生富贵,日后一定飞上高枝!”玲儿笑。心中却燃起熊熊的怒火。她这些东西无一不是王素云之物。出生富贵?她只信自己可以博富贵。

  “还有就是娘娘爱写字,若是你会写字……。”知书说。

  “有没有别的?”玲儿不会写字。这天下,除了那些真正的大家小姐,有几个普通女子能识字的?又有谁家有那个闲钱去供一个女儿家读书?一般男子尚且大字认不得几个,何况女儿。玲儿生在青楼,长相又不拔尖,更不会花那个钱给她学写字。听到这,玲儿就心烦,急急地跳了过去。

  “还有,对了,还有娘娘爱做新奇打扮。”知书道,“梳个男儿头什么的。”

  知书在对话中故意隐瞒了自己并未好好服侍过苏陌,事实上,她虽在这院子里服侍了小半年,却对苏陌的喜好一点都不清楚。一来,之前她们对苏陌极端冷漠,生死不问;二来苏陌得宠后,虽然没撵走她们,但是苏陌已经不信任何人。就连糖渍玫瑰这些传说中苏陌爱吃的零食,娘娘们派人送给她,她也一点没吃。所以知书根本不知道苏陌的喜好。

  她不过就是为了骗点财钱。而且,主子们喜好本来就多变。这笔钱,她们赚得不冤。

  “喜爱新奇打扮。”玲儿一笑。她在青楼中是没学到琴棋书画,但是如何巧妆打扮她可是比一般的人都清楚。因为青楼妆饰变化最快,名妓们对状样的要求说是一天一变也不为过;更因为玲儿长得丑,她深知只有勤学妆扮才能掩饰自己的缺点。会化妆的丑女,化了妆远远美于一般不化妆的美女。“是不是美女,决定在我不在天。”玲儿从不信命。

  听到苏陌喜爱新奇装扮,玲儿笑了。心想,若是把这个大家小姐聚集的院子比作妓院的话,恐怕没人比她更会化妆。也没人比她更加会出新。

  玲儿谢过知书,开始去准备她的东西。她还从别的公公那得知一个消息——小娘娘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去飞霜殿陪皇上。出去之前是要梳头的,那么今晚,就是她得志的第一步。

  想到得志,玲儿又想起素云母亲那个“温暖”的手炉。只差一点,夜夜陪伴皇上享尽万千宠爱的就是她。就差那么一点点。

  想到这,玲儿心中恨得似乎有刀子在割。她停下脚步,猛地转身去了掌事太监的屋子。她觉得她既然答应了她的好姐妹要好好“照顾”她,就应该履行诺言。顺便替大夫人“温暖温暖”她女儿。

  正巧,她看见素云出来倒“春香”。素云生得单薄,拎起桶子来晃晃悠悠的。负责收春香的小车停在侧门口,春寒料峭,两个太监不耐烦地剁着脚。

  玲儿有意弯了道,要和素云擦肩而过。

  素云心中明白,见她过来就将粪桶放落地上,暗暗用力按住。果然,玲儿走过来飞起一脚——却没踢动。

  玲儿靠了过来,笑容满面,声音轻柔,语句冰冷:“你等着,好戏在后头。”

  素云低眉顺眼道:“慢走。”

  因为玲儿的特别照顾,素云进了茶水间。这茶水间是前朝开始的特设,最初是因为爱茶之风兴盛而起。本意是专为煮茶而用。到了本朝,已经慢慢添设了些简单器具,分例多的妃子们偶尔也会在茶水房内私设炖盅。虽然与宫规不符,却是成了大家默认的“宫规”,有点小灶的意思。此外,粗使的宫女太监们也是在茶水间内吃饭。身份高些的,才能在自己房内用餐。算起来,烧水、添炭、分菜、洗碗、蒸煮、打扫、再加上糕点茶水。无疑,这茶水间的工作是比较繁重的。或许是这院子里活最重的地方。再加上,苏陌需要服药,皇上担心这些药在御医院煎好了再过来已经凉透,吃了反倒对身体不好。所以特许苏陌的“小灶”可以设药罐,这样一来,茶水房还兼着煎药的职责。

  素云来到房前。这茶水间的廊前放着两口大缸子,里面盛着水。素云知道,历朝历代的统治者都极其怕失火,不论皇宫还是行宫都少不了这些东西。茶水间设立后,这种表面是摆设其实是救火的东西更是多了许多。

  茶水间比起宫娥们的小房大两倍。进屋后,一边架着火灶,一边是放着各色器具的架子,另有两扇门,一扇进去摆着几张桌凳,都很简朴,那是供院内供职的低等宫女太监吃饭的。这已经是厚待了。若不是这院内的宫女太监,只是临时调遣的杂使苦力,偶尔吃一顿,是连位置也没有的,只能在边上蹲着吃;另一扇小门通着一个四方小院,院中有井。院中两排小房,就是低等太监宫女休息的地方。有两个低等宫女正在院中打水。

  素云心中明白,在这个地方干活,活又多又重,却终年都见不到娘娘一面。玲儿要的就是自己永无出头之日。她实在不明白,一个“利”字,对玲儿有这么重要吗?

  是的,素云不会明白,她永远也读不懂玲儿生而下贱想出人头地的渴望。

  她们原本就是生在两个世界的两种人。

  素云打量了一回茶水间。不得不说,现在的局面很糟糕。茶水房几乎隔断了她成为“风仪”的希望。连一般的女官,她都难以见着,何况娘娘。

  “三日成风仪。”她想起弟弟的话。事关重大,不容她退缩。

  “没关系,一定有办法。”她闭上眼。

  水开了。一个粗使小宫女跑进来,十三四岁的模样,手上还脏兮兮的,看着开水,急了,东看西看想找什么好上水。

  “我来吧。”素云含笑道。

  “烫呢!”这宫女似乎比较单纯。

  “放心。”素云淡淡道。

  她说话沉稳,自有让人信服的力量。

  那宫女嘻嘻一笑,道:“那么,麻烦姐姐了。待会有公公会来端茶,娘娘的茶叶在最左的架子上,糕点在蒸屉里。对了,要提前拿出来凉凉,公公说怕烫着娘娘。”

  她一股脑儿说了一堆,自觉自己多嘴,不说话了。直吐舌头,毕竟素云是好心帮忙,自己却把要干的活全说了。

  素云会意,笑了一笑。点点头,柔声道:“好——你去忙你的。我再给你预备盆温水,这么冷的天,女儿家不能用冷水的。”

  小宫女大为感激,道:“姐姐你真好。姐姐,你也来我们这干活吗?姐姐怎么称呼?”

  “叫我素云姐吧。”

  “素云姐,我叫采涓。”小宫女甜甜地一笑,听到又有人连声唤她,吐了下舌头,忙不迭又跑开了。

  素云找了块干净抹布,裹住那壶。将水拎了下来。刚要取茶叶,脑中突然闪过信笺上的一句话:“非玫瑰茶叶。三分玫瑰酱,七份温水,水不使花瓣变色,暗以桂花蜜点之。”

  素云心念一动。细看那架子上。只见满满地都是御赐的各种花茶,均是以花瓣花苞与茶叶混制的。有玫瑰,也有茉莉。林林总总,光罐子和木盒就不下几十。素云再仔细看,果然在架子底下看到几个稍大的木盒,她的视线一下落在一个秦地风格的精巧雕漆木盒上。苏杭的雕工,正是秦地女儿最爱的茶盒。此时,盒子上已经浅浅地落了一层灰。显然这盒子里的物品被“御赐的茶叶”挤到了下层。也显见这些宫女们并没看得上盒子里的东西。素云满心欢喜,料定这必是那香消玉殒的水香风仪从秦地带来之物。

  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些普通白瓷小瓶罐。小小巧巧却不打眼,难怪这盒子会被放到下层。而素云却知道,她找到了。苏陌只知道说自己爱喝玫瑰茶,可任凭皇帝赐了多少,她总说不对。其实,她口中的玫瑰茶是南方喝“花茶”的另一种方式。在茶叶流行之前,水乡女儿们爱以花和蜂蜜做酱,兑了温水也叫“茶”,却和后来有茶叶的“花茶”是两种东西。到了现在,收集花瓣极为累人,几十亩花田,采了上好的花瓣也做不了多少花酱。只有少数大户和好古风的雅士才喝这种茶。偏偏宇文公子是个有钱有闲的无聊人,所以自苏陌进山庄的第一天起她喝的便是这种茶。这茶花瓣艳丽,汤色澄明,入口酸甜,极对小孩胃口。水香便特意从秦地带了花酱随行。

  素云虽然不明前因,但也明了信笺里特意提到的玫瑰花茶指的就是这蜜了。

  素云心中信心忖度了一下,拿出一瓶开了封口蜡的花酱,开始泡茶。

  “娘娘,您头发散了。要不要梳头?”玲儿关切道。

  苏陌摸了一下头发,似乎是散了几缕下来。于是道:“不打紧。”转头对一个太监说:“我要喝茶。”

  太监领命

  玲儿不死心,笑道:“禀娘娘,奴婢会许多别人没有梳过的发样,有几样,娘娘梳起来一定特别好看。”

  苏陌对梳头是实在不在意。玲儿见娘娘没反应,又道:“奴婢不但会梳嫦娥头,还会说嫦娥的故事。”

  果然,爱听故事是所有小孩的通病。苏陌转过了头,道:“你会说故事?”

  玲儿道:“主子想听什么故事,铃铛都会说。还能梳出故事里的头式。”

  苏陌来了兴致,道:“那你来给我梳头,说故事。”

  “奴婢遵命。”玲儿笑嘻嘻地站起。开始帮苏陌梳头。玲儿听着戏曲长大,早些年,为了驳个出头,也曾苦苦学过唱腔语调。所以她说故事说得的确分外精彩,说到后羿便是雄壮的语气,说到嫦娥便是娇美的女声。苏陌不由得听入了神。连公公端了茶喝糕点上来都不知。

  “主子,这故事有趣吗?”玲儿巧笑问。

  “有趣。你很好。”苏陌回答。

  “铃铛谢主子夸奖,铃铛愿意天天陪在主子身边给主子讲故事。”铃铛刻意着重地提了“天天”两个字。

  果然,苏陌动了心。道:“那你天天跟着我吧。”

  玲儿暗笑,第一步成功。比起那些在下面瞎折腾的女官来说,她已经做到了“近侍”。接下来,只要进一步地稳定和娘娘的关系,讨得娘娘欢心,风仪之位指日可待。而下面那些傻傻努力的笨蛋秀女,娘娘现在连她们的名字还记不清呢。

  玲儿笑。

  苏陌口渴,端过了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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