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老王妃驾鹤;小狐媚入宫

  “秦王驾到!”

  秦军顿时发出威武的“喝喝,喝喝”声,刀枪长戟在广明灯下闪着寒光,透出杀气。四名秦王护卫将秦王抬出。

  镇南王也走上了台子。

  子时已到。至清大师、老王妃、镇南王、米御史先后落座。至清大师是先皇的佛前替身,更是先皇亲口御封的护国法师,论起这官场上的“辈份”来说,自然第一个落座。

  一名内功充沛的佛家弟子行了礼后,敲响了金鼓。于是十二名秦王亲兵带上玲儿。待玲儿站好。他们就分左右在台后贵宾身后雁翅展开站定。

  米御史作为新皇御史,走到台前,清清嗓子开始说话。那内力充沛的和尚便代为扬声。

  “请圣旨。”米御史将一个卷轴恭敬举过头顶。和尚扬声“请圣旨!”。下面的兵卫百姓应声跪下,山呼万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秦王违和,黎民夙忧。朕躬烦琐,未能恭访。特命……。”米大人开始宣读圣意。他一把年纪了,声音被海风一吹就无影无踪。倒是那和尚的声音朗朗传遍全场。

  百姓们私底下交头接耳,有人问:“是念圣旨吗?”“说的是什么鸟东西?”一读书人道:“你们不懂,圣旨都是这样写的,你以为写咱们说的大白话啊?这是骈文!”“那皇帝说话也是这么说的么?”书生刚要说话,旁边便有人挖苦道:“他那里知道,他这辈子也不知道能不能上次金銮殿呢。”书生为之气结。又有人拉扯他,问:“那老头到底说皇上说了啥?”书生总算找到了翻身的源头,大声说:“说秦王病了,他来不了,请这老头做御史代替自己探望皇叔,并查明郡主的事。”旁人一片恍然大悟状。“那他不就是跟包青天一样大的官吗?”,民众一片钦佩的目光。

  米御史念完圣旨。百姓和兵卫都站了起来。

  米御史又继续说:“今有盐政使曹风,衷心为主,暗中收养秦王亲女,续秦王之血脉,其心堪堪,可诏天地。为正皇室之血,驳他日鄙薄之蜚语,今日某奉秦王妃赵氏之命,请护国法师为鉴,与天下一齐见证秦王郡主真假!于今夜,滴血验亲!”

  都说当官的,可以不会做事,但是一定不能不会说话。米御史官当了这么多年,说话早已滴水不漏。他说了事情大概没错,但是也到处卖了人情。在老王妃面前,他出了力;在护国法师面前,抬了至清大师;在曹风面前,更是有意隐瞒了“多少年前收养郡主”之类的细节,为曹风留了后路。

  听到滴血验亲,兵卫们都睁大了眼往台上看。秦王病重,竟然此时要滴血验亲?若是滴血验亲后病势加重,那个什么赵氏妃子可是要赔命的。

  一声鼓响,几名秦王的兵卫代替秦王向天地上香祭酒。

  二声鼓响,玲儿木木没动,她不知道要干吗。没人提醒她,也不会敢有人在此时提醒她。有读书人开始肯定道:“哼,不懂礼数,假的。”不过也有人说:“未必,这个凭空出现的老王妃没准不安好心呢。”“说不定这女孩就是真的!”“真的,肯定是真的,御史都出现了,官家的事,不都是上上台面走个过场吗?这个什么玲儿肯定是真的,故意演戏给我们看呢!”

  三声鼓响,“验明正身!查验伤口!”于是,有两名军医、两名当地大夫及三国外使走上来,查看玲儿双手及手腕。查明后,米御史道:“双手无伤。请刀!”

  “双手无伤。请刀!”和尚喊道。“请刀!”传令官道。

  老王妃突然站了起来,道:“慢!”众人看她。鲁公等人心知老王妃要干吗,她要为苏陌正名。果然,老王妃道:“台下另有一郡主,九年前收养于雾影山庄的——秦苏陌!”

  和尚传话。

  秦苏陌三个字一出口,许多百姓顿时欢呼。更有白天参与了守港大战的百姓举拳大呼:“秦苏陌!秦苏陌!”

  “虽然秦苏陌已……身负重伤,但是这个滴血认亲,她也有资格参加。真假郡主,一验必知。”老王妃说。

  “娘娘,曹大人可是有王爷血书为证。您这并没担保,苏陌病危,还是罢了吧。”至清大师说。表面上是公正,甚至是偏向曹大人,但是其实是为宇文公子鲁公等人。

  “要担保?我的项上人头便是担保!”从她决定滴血验亲开始,她就已经豁出了命。

  和尚传了话。顿时呼声雷动。

  至清大师看着眼前的老王妃,念道:“阿弥陀佛!”

  曹风看看时辰,两个时辰过去,干儿子那边应该已经将使用“不得已”的法子了吧。曹风纵横官场这么多年,凡事都已经懂得要预备后招。

  于是,有人传令下去。接着便有铁卫将苏陌抱了上来。秦家军一阵小小轰动,他们怎么会不认得主公的额带?

  “查明伤口!”传令道。

  军医等人再次上来,查看小苏陌。

  “已有伤痕两处。胸口伤一处,由胸贯背!手腕伤一处,断脉!——手指无伤痕!”传令官及和尚传话。众人听到这样的伤势,又是哗然。

  哪怕再不懂的,听到“由胸贯背”、“断脉”六个字也明白苏陌伤势极重。

  “管她是不是真的都死定了。肯定是有些人要弄个女孩出来当郡主,结果这个野王妃不愿意,不肯承认!”“我看这事也没简单!牵扯到很多人利益呢,看见鲁公没,他也在台上,谁都知道他的钱都是从秦王那赚的。”民众议论纷纷。

  此时老王妃方知小苏陌未死,心中不由宁静不少。至清大师装作喝茶,去看宇文,台下宇文公子微笑着点点头。

  鼓声再响,一队兵卫将两只碗摆在两人面前,碗中有清水半盏,鲜血一滴。铁卫取过刀,在苏陌指上一划,那嫩豆腐般的指尖便滴出血来。玲儿也拿过刀,先装作不经意地碰了下戒指盖,再割。可是她这一刀没割下去,她傻眼了——戒指中的血不见了!

  她的戒指并未被他人碰过,怎么会不见?

  一瞬间,她想起了大夫人那张笑意盈盈地脸。“拿好小手炉哟,这是驱寒用的,还能为身体增香。”

  玲儿只会用这戒指,却不知这戒指的弱点所在。中空戒指是用来装药的。空心部分平素以盐作为保养。盐的确可以使鲜血保持几个时辰不凝固,但是银做的戒指却最怕热。碰到手炉,银戒指不单是受热那面发烫,而是整个会均匀发烫。所谓的夏秋小手炉慢慢地将整个戒指烘热,再将戒指内的“水”烤干,血液自然凝结成块,贴在戒指内壁上。

  遥遥相隔的王家府邸,大夫人微微含笑,将一枚戒指递给自己的女儿,道:“记住,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个世界上比你厉害的人多得是。千万不要以为自己够聪明,往往那些对你笑得最甜的,才是最聪明的。以后在宫中,步步小心。”

  “素云知道了。”四小姐道。

  玲儿到了这时方才明白那大夫人的用意。看到戒托里面无血,三魂六魄俱飞。

  “请用刀!”旁边兵卫催促,外使们也好奇地盯了过来。玲儿冷汗直下。

  就在此时,旁边传令官突然一声大吼:“秦王之血与秦苏陌之血——融合!”

  “喔!”百姓欢呼。

  秦王的亲卫们虽然保持着军姿未动,但是视线已是不约而同地转向秦苏陌。

  “请用刀。”兵卫继续督促。

  一员将领打扮的壮汉走了过来,玲儿心道不好。

  正在这时,突然飞来无数箭羽。箭羽不是朝人射,而是朝着广明灯。刷刷刷几声响,天地顿时一片黑暗。就在此时,一直没说话的曹风突然大喊一声:“保护秦王!保护秦苏陌!抓住假郡主!”然后英勇地朝秦苏陌冲去,因为步伐太快不小心跌倒额角在祭品桌上磕了一下,顿时鲜血直流。但是曹风很勇敢,曹风站起来继续道:“快!他们是一伙的!”一把抓住玲儿道:“我早就看你不对劲了,果真是个假的!”曹风本就是练家子,声音够大,足够让在黑暗中慌乱的黎民黔首听到他是好人。

  玲儿恼恨地甩手却甩不开。这时一个黑衣人冲了过来,一把揪过玲儿。和曹风对了几招,曹风不能敌,倒下,黑衣人瞬间带着玲儿踏空而去。

  军士们哪里会放过黑衣人,但是黑衣人是踏空而行,还有不知道多少人做掩护。只听到刀枪乱响,到底没追上。

  混乱中,有人喊:“是海蛇!他们是海蛇的人!”也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的声音,一时间,百姓们更加慌乱。

  镇南王在黑暗中喝了口茶,叹气——他的护卫铁卫们没动。如果铁卫们出手,黑衣人能跑掉才是怪事。

  宇文公子趁着黑已经无声无息地走到镇南王身边。道:“看样子,你的手不好用啊。”

  镇南王苦笑一下:“别人借给我的手而已。不但不是我的手,还是盯着我一举一动的眼睛。”

  宇文公子拍拍他的肩膀道:“我走了。”言毕,广明灯再次点亮。只见台上台下都有损伤,民众更有因为惊慌而踩踏受伤的。好一阵,场内才恢复平静。

  老王妃再次走到台前,道:“米御史,曹大人受奸人所害误认郡主一事还请你费心。这,便是你的线索。”老王妃拿出“血书”递给米老头。

  米御史自然是恭恭敬敬地说是。

  “谁是秦王血脉,是否该交待个明白了?”老王妃说。

  于是,一个声音响起:“天佑我朝,经滴血验亲现已查明,秦苏陌乃是十皇叔秦王后人无疑。米某必将火速上奏朝廷,为郡主正名!”

  “郡主千岁千岁千千岁!”这次的呼喊真正地地动山摇。

  至清大师从台下走上来,众人皆不知他是何时下去的。只见他张口说:“秦王——薨!”至清大师内功绝非俗流能及,他的声音仿佛雷霆一般,千米之外亦清晰可闻。至清大师说了这一句,然后含泪在台上跪下。台上台下,纷纷跪倒。

  秦王病重多时,西去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想到居然于此时宾天。不少人都纷纷猜测,是不是跟刚才的“海蛇”贼有关。

  秦王麾下隐隐传来大将的哭声。

  老王妃走到台前,对传音的和尚说:“传我的话。”

  “赵舞赢今天冒天下之大不韪,为秦王滴血验亲女。理应该死。所幸奸人已除,真假已辩,赵舞赢再见王爷心中无愧!”

  传话者话音刚落就觉此话不对。偏过头就看见老王妃的身子冒着血从高台上跌了下去。传音者听见老王妃最后那句话是:“王爷,舞赢回来了。”

  全场轰然。

  老王妃轰轰烈烈地出现,又轰轰烈烈地死去,为民间又添了一份传奇故事。据说,王爷生前,从不叫人把后门的灯熄灭,他说有人会回来,可是他最终没有看到王妃回来。但是自那天以后,太平港每一个生女孩的人家都会在六月初八那天为女孩儿点一盏鸳鸯灯,祈求王爷和王妃保佑这女孩儿也能收获一份至死不渝的爱情,找到一个等她回家的人。

  黑衣人带着玲儿狂奔,身后有人狂追不止。

  黑衣人开始有些吃力。玲儿听到海浪声,知道已到海边,心中也知道这人必定是曹风派来的,定会杀自己灭口。想到这,玲儿将手中小刀——验血时的小刀往黑衣人手臂上一送。“啊!”黑衣人吃痛,松了手。玲儿趁机跌进了海里。

  海水冰冷,游了不知道多久,玲儿手脚痉挛晕了过去。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姑娘!姑娘!”有人拍她。玲儿睁眼,眼前一群女孩,还有一个说话娘里娘气的人。窗口亮光刺眼,显然已是白天,不知道自己在海中泡了多久。

  “哎哟喂,你可醒了。我问你,你这牌子是哪里来的?你可是这一次的秀女?”娘里娘气的人说。原来这是一艘自镇海开往京城的官船,里面装载的,正是为新皇准备的宫女、待选的秀女。

  玲儿何其聪明,应道:“正是。”

  早先她见大夫人来给她换衣,出于私心,她将铜牌藏于发髻之中,夫人并未发现,谁想此番获救反倒被人翻了出来。

  “乖乖,你命真大,牌子上写你是太平府人士。这里刚好还有一个太平府特荐的秀女王素云,你们俩认识认识吧。”娘娘腔的人说。

  于是,女孩们让出一个淡雅的女孩,正是那王家四小姐。王素云的爹是王成康,这些官差自然会特别照顾她。点卯牌不见了也不过是件小事,开开后门,弄一个便是。四小姐自己也以为是自己不慎弄丢,根本想不到还有这一出。再说,四小姐并不曾见到玲儿容貌,此时笑意盈盈地走上前来,握住玲儿的手说:“你受苦了。叫我素云就好。宫里无依无靠,难得我们是家乡人,以后我们就是姐妹了,好姐妹,相互照顾!”

  玲儿笑道:“是的,好姐妹。”被里的五指紧紧抠住床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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