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明,远远的,永瑜甚至隐隐约约的听见了几声鸡鸣声。她揉了揉眼睛,慢慢的睁开眼。
原本睡在她旁边的初英早已不见了踪影,可刚刚睡醒的永瑜却丝毫没有半点诧异。
这样的日子,她早就已经习惯了。
几个月接触下来,永瑜早就知道,初英实在是个称职得不得了的丫头。如果不是她不太擅言辞,父母又皆是老实巴交不懂讨好主子的低等仆役,以她的细心能干,就是到太太房里们做个二等丫头,也绝对是担得起的。
此时的初英,怕是正在炉子边守着自己的汤药吧!
因为自己只是个不受宠的庶女,这府里头那些人精似的仆妇们,自然不会把自己放在眼里。莫说煎药,就是领来的药材,也不知有几成效用。若不是生母黄姨娘悄悄打点,又有初英忠心守候,即便是换了个灵魂,这具身体恐怕也是撑不下来的。
虽说这几个月永瑜半步也没下得了床,可这些日子,她也不是白白躺过来的!
几个月累积下来,永瑜基本上已经初步摸清了自己所处的这个大家子是个什么情形。
这府里主人姓薛,薛家原本也只是平民之家,后来出了个秀才,秀才心大,愣是把自己的儿子给供了出来,生生的给薛家造就了一位举人老爷,也就是薛永瑜的曾祖父。到了她曾祖父这一代,薛家更是举全家之力,竟然出了一位状元,正是薛永瑜的祖父薛孝恪。
她这位祖父可不简单,中了状元之后,娶了当朝帝师姚孟的女儿,此后仕途一帆风顺,做了太子的老师、翰林院首席。当年的太子登基之后,薛孝恪顺理成章的成了新一代帝师,桃李满天下,风头一时无俩!
可惜的是,薛孝恪因积劳过度,早在几年前便已去世了。而他的两个儿子薛友英、薛友敏,均考中了进士,前者如今官拜户部侍郎,后者则进了翰林院,也算是子承父业。
而这位翰林院学士薛友敏,即是薛永瑜如今的便宜老爹,薛府的二老爷。
还真别说,薛家传到现在,也勉强算得上是书香世家了。薛家老太爷虽然已经过世,可老太太还在。这薛府的两兄弟也算争气,使得这薛家在士林之中的名声,倒还真是不错。
薛府大老爷先不说,且先说这二老爷。
这位二老爷如今已经四十多岁了,娶的是同为书香世家出身的林府小姐。这位出身书香之家的二太太,头上倒是顶了个好名头,实际上却最是待人刻薄阴酸。明面上她拦不住二老爷一个又一个的小妾往家里领,甚至自己也曾拿了自家身边的陪嫁丫头开了脸送给二老爷暖床。可这暗地里,她对这些小妾们却是下了死手打压,还偏偏让人挑不出半点错来。
薛永瑜的生母黄氏,本是一秀才之女。若是在他们那偏远之地,不愁找个老实可靠的平民之家,也能过些简单舒心的日子。可她那位秀才爹,却是为了能得到几分赶考的盘缠,愣是把她卖给了人牙子。她辗转到薛府,又因识得几个字,入了二老爷的眼,做了姨娘。
给人做姨娘,本非黄氏所愿。偏偏二太太却误以为黄氏是故意在二老爷面前晃悠,为的高人一等。她怒火中烧,虽然明做大度的给黄氏升了姨娘,却给她安排了一间虽不偏僻却最为简陋的院子。二老爷对二太太的态度十分满意,后来又和二太太的陪嫁丫鬟、如今的喜姨娘厮混在了一块儿,哪里还顾得上黄氏。
府里众人皆知二太太厌恶黄氏,连带的黄氏所生的女儿也受人鄙视。若非如此,薛永瑜坠冰落水之事,也不会这么轻轻松松的就被安上自己不懂事的罪名,而烟消云散了。
薛府这一辈儿孙众多,嫡出的不少,庶出的就更多。薛府的几位掌事者,自然更多的关注到嫡出的几位少爷小姐身上,对于隐形人一般的庶出儿女,除了少爷们能得到几分关注以外,向永瑜这般不擅言辞的,一年到头,连看都看不到几眼,更别说说上几句话了!
因老太太还在,大房二房自然不可能分家,如今都一起住在这薛府里。
大房先且不提,就这二房里,二太太林氏嫡出就有二少爷、大小姐、三小姐。而大小姐薛永玫两年前就已经出嫁,嫁给了安北侯世子,做了世子夫人。三小姐薛永歆刚过了十岁生辰,跟林氏一起住在正院。二少爷薛永衍和大房庶出的大少爷薛永恒都已年过十五,今年正要下场科考。
永瑜梳理着脑子里的这些线索,不禁有些头大如牛。
光是一个二房,就有着她记都记不过来的复杂人物关系,更别说大房了。自己能来到这里,与那大房也脱不了干系。若是照着以前的薛永瑜,怕也就是忍气吞声的过去了。可这新生的薛永瑜却明白,自己要想在这大宅院里平平稳稳的生存下去,绝对不是一味的忍让就可以做到的。
别的不说,就自己这生活水准,怎么也得改善才行吧?要不然的话,除了初英这样脑筋单纯的傻丫头,还有自己的生母,又有谁肯多照看自己一眼?
这深宅大院里,自己不去争取,只能被人当做棋子,哪天被扔了出去,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正胡思乱想中,初英小心翼翼的端着药走了进来。看见薛永瑜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床帐,她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抹笑意:“小姐醒了?正好,药也煎好了,您赶紧喝了,身子很快就会慢慢好起来的。”
永瑜清醒过来,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接过药碗,吹了吹热气,一饮而尽。
初英对这副场景见怪不怪,只是收了药碗,却递过来一颗小小的砂糖:“小姐把这糖含在嘴里,就不会苦了。”
永瑜不由好奇的看着她:“初英,你怎么会有这个?”
初英笑道:“这是奴婢煎药的时候,黄姨娘悄悄拿给奴婢的。说是最最甜的拔丝糖呢!奴婢也不懂究竟是什么好东西,黄姨娘也没多说,就匆匆走了。”
永瑜心情复杂的看了看手里那颗小小的糖块,良久才扔进嘴里,甜味瞬间就从嘴里一直抵到了心上。
果真,是最最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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