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康氏派遣的人抄检出翠缕的私物,雷厉风行的速度相对比,冯氏这边的进度就慢多了。首先刚到康氏住的院子,冯氏这些人便受到了阻挠。
康氏等人刚到院门,当先一人便迎了出来。这人长得高鼻深目,容貌瑰丽,身姿婀娜,很是引人注目。这一望而知的异族美妇,叫阿史那步颜,和沈妪一样是康氏从娘家带来的人。她放了康氏等人入内,却叉着手,带了一队膀大腰圆的庄上仆妇,把冯氏等人拦在了外面。
隔着人,冯氏急道:“大嫂,这是变卦了,临了又心虚了不成,”
阿史那步颜走上前,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高声道:“还自诩什么百年望族,干的都是些龌龊无良之事,都是些个魑魅魍魉,真让人看不上。”阿史那步颜有非常明显的异族血统,说话却特别的字正腔圆。
冯氏脸色暗沉,却不敢回嘴。康氏转过身,往身后看了一眼,曼声道:“步颜,让她们进来吧。”
阿史那步颜撇了撇嘴,不高兴的道:“阿洛是看步颜太闲了吗?总要给步颜找点事做。这大半夜的,一会儿还得吩咐人来洗地,真是麻烦。”阿史那步颜说完之后,虽然一脸的不高兴,但还是一挥手,侧了身子把路让开了。
阿史那步颜不过双十之年,比康氏小了好几岁。因她和康氏从小一起长大、情比姐妹,说话间从来没有顾虑,康氏也从来没让她守过什么规矩。所以,她的性子被养的格外娇憨,只有她无论在何种场合,都一直叫康氏的闺名。对阿史那步颜,苏霏漠自小便以姨母称之,在康氏面前,她甚至比苏霏漠还要随意。
阿史那步颜这嗔怪里带着撒娇的话说罢,连许妪的脸上也挂不住,变了颜色。
冯氏等人本想着进了院子,便一哄而入。对苏霏漠说的那只得三人入内的话,根本没放在心上,事实上她们也是这么做的。可惜冯氏所带的那一堆仆妇,正往里拥的时候,被阿史那步颜带着一队人挡住了。
冯氏手下有几个膀大腰圆,不服管教的正带头往里冲,口里也叫嚷的格外厉害。
“我们是奉老夫人之命来的,赶快让开!”阿史那步颜轻轻巧巧的来到那几人面前,从头到尾不过一个照面,这几个挑刺的便被阿史那步颜卸掉了膀子。随后一挥手,阿史那步颜身后上来几人,把这几个带头的堵了嘴,带下去了。之后刚才还吵嚷的厉害的一群人,在阿史那步颜的虎视眈眈之下,都鸦雀无声的安静了下来,一个个乖顺的站在了院子里。
阿史那步颜先吩咐一人,让她带队把这些人团团的围住了。那个领头之人,便是刚经丧子之痛的陈刘娘。陈刘娘带在一群人,把京里来的这些人,赶到院子的一角。那架势到不像是京里派来抄检康氏的,倒像是这群人犯了事,被看管起来一般。
冯氏几个憋气的往里走,一边低声嘀咕:“大嫂真是好手段,难怪六娘那般粗野……”
进屋之后,冯氏本身不能亲自去抄检康氏的私物,翠缕顶着一张鲜血淋漓的脸,也不方便动手。苏霏漠便允了冯氏贴身的一个婢子进来,让阿史那步颜带着,和翠缕、许妪一起进康氏的内室搜寻。
众人落座,康氏大度的让人上了酪浆,众人低头品着不知是何种滋味的浆水,等待内间那几人搜寻的结果。
和外间悄无声息的寂静相比,里屋传来阿史那步颜清脆的声音:“找到没有?”
“怎么,你方才开了妆奁,动了箱笼,一无所获,都不甚惊慌。为何独独开了这角柜没有找不到东西,到着急了呢?难不成,你确定那里头会有你想要的东西?又或者,那东西便是你偷偷放了,好栽赃嫁祸?”
“没,没有。”
“没有?那接着找。”阿史那步颜唇边带笑:“找到为止。若是找不到,你这污蔑陷害主人的婢子,在老夫人大寿之际兴风作浪……该治什么罪,我不甚清楚,但送到官府去,自然有人断的清明。”
阿史那步颜爽脆利落的声音,每一句都像小刀子似的,戳着京里这些人的心。冯氏终于知道苏霏漠这伶俐的口齿,是得自谁的真传。
隔着珠帘,众人也看到翠缕色彩斑斓的脸上,闪过一阵惊慌,再寻觅不到方才的镇定。苏霏漠冷眼看着,她额上的汗珠子把脸上已经干了的血迹冲的一道一道。
此时,外院来人禀报说:“启禀夫人,奴在翠缕的床下,发现一个暗格,里面找到一些东西……”
苏霏漠让前来禀报的婢子站在一旁,并没有急着让人查看,那人手里拎着的包裹。
这时,在阿史那步颜的监督下,许妪等人终于从里间转了出来,一小婢手里捧着一个托盘。
托盘内呈的是康氏平时穿的诃子。冯氏让翠缕上前辨认。
翠缕对托盘内的诃子,翻看了一遍,道:“就是这些,和京里的那件的款式、上面绣的花样的都是一样的。”
苏霏漠看都没看翠缕一眼,道:“你都辨认清楚了,可都是一样的。”
听苏霏漠这样问,虽然是盛夏的夜晚,翠缕的脊背还是爬上一股寒意,只能咬牙道:“都看仔细了,并无差错。”
苏霏漠招手让阿史那步颜过来,道:“阿娘的贴身之物一向都是姨母掌管,这个是四婶从京里带来的物件,姨母看看可是阿娘的。”
阿史那步颜上前仔细的辨认后道:“不是。”
翠缕尖声反驳:“怎么不是,你看这质料,这花样,还有这绣工,分明……”
阿史那步颜不待翠缕讲完,不耐烦的道:“确实仿制的一模一样。冷眼一瞅,倒真有几分以假乱真的本事。可惜,这件上面漏绣了标记……”
众人借着阿史那步颜之手,仔细查看那些康氏的贴身之物。果然在诃子的隐蔽处,每件都绣有草龙珠的藤蔓和果实。而那个据说是康氏之物的诃子内里,并无这种花纹。
翠缕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脸色惨白,道:“这是假的,是后来加上去的。”
众人都沉默下来,冯氏等人看向翠缕的目光,也明显的带上了恨意。因为那些诃子新旧均有,而那些纹饰也和衣物的新旧程度相仿,即便是后来有心加上去的,此时也找不出丝毫破绽。
苏霏漠对这些已经铁板钉钉的事,完全不做理会,只道:“那男子的贴身之物,可找到了没有。”
刚才她们在外间,已经把内间的事听得清清楚楚,苏霏漠此时发问,自是不打算给翠缕留一丝活路了。苏霏漠的观念很简单:把敌人打翻在地,再踏上一支脚,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冯氏已经气得哆嗦了,指着翠缕道:“你起来,再好好的搜!”
“没有,真的没有……我明明……”
翠缕脸上阴晴不定,最后挣扎道:“那人,今晚过了戌时会来,会来和夫人私会……”
翠缕的最后这句话,又像一块石头一般,丢到水里,照例又溅起了一层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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