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审案(三)

  罗大宁这才猛得惊觉,忙走到书吏的小桌前,拿了供词递给蒲啸原。

  在递过供词的一瞬间,蒲啸原的目光望向罗大宁,其中的深刻的含意也只有当事人能明白。

  罗大宁垂下头,再抬起时,已恢复一片平静。

  蒲啸原叫原告先行退到堂下候判,仔细看了一遍供词,叫罗大宁递给禇荇。说道:“禇荇,你若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就在上面签字画押。”

  禇荇把头扭过去根本不看,摆明一副死扛到底的样子。

  蒲啸原一拍惊堂,怒喝道:“看来不用些手段量尔不招!左右,给我杖刑五十!”

  禇荇一听伸着脖子红着脸吼道:“姓蒲的,你竟敢打我?若我表兄知道定然不会饶了你!”

  一听见动刑,外面的人群中传来一声声叫好,顿时又沸腾起来。

  蒲啸原从桌上签筒中取出火签向地下一丢,罗大宁身为皂吏班头亲自上前执行。

  他走到禇荇身边蹲下,把他身上的绳索解开……趁着此时人声嘈杂,罗大宁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在禇荇耳边说:“杖里灌了水银,蒲大人想要你的命!若想保命快点招供,拖延时间,阁老自会救你!”

  禇荇惊讶地瞪大眼睛,愣在那里。

  这时绳索已解,两个公人上前拖着禇荇按倒在地,把他的裤子扒了下来。高高举起水火棍……

  禇荇只觉得浑身血液都要凝固了,他用力才抬起头望向罗大宁,只见他目光沉重的蹙眉暗示。

  在这个紧急时刻禇荇已不能再考虑此言真假,而是考虑自己怎样做生存机率才更大些。罗大宁所说的可能性太大了,蒲啸原心黑手狠,极有可能目的不是让他招供,而是要他的命!

  “停手!我……我招了!”冷汗顺着脸上流下来,禇荇不敢拿性赌一把,在最后时刻,还是选择了招供。

  不出所料,这个男人是个色厉内荏的软骨头!越是残忍的家伙,越是怕死!他只习惯高高在上,充当操纵他人的生死的角色,若轮到自己就觉得他的性命比任何人都珍贵了。他算准了禇荇会贪生怕死,因为禇荇觉得自己还有别的出路……

  蒲啸原神色微霁,叫书吏上拿笔墨上前给禇荇,写上自己的名字,用朱印按了手押。

  在当堂出了判词,根据国律判禇荇斩刑,叫原告上堂,宣判禇荇赔偿各家损失若干银两,抚恤伤者,告慰亡灵。

  原告们听到判决禇荇死刑早已不胜悲恸,为这迟来的公正和所受的屈辱还有死去的亲人。

  在公门外听宣的百姓早已爆发雷鸣般的欢呼声,高声称赞蒲知县乃是清官。不知何人,竟然扯来一串鞭炮挂在外面的,顿时响成一片,竟比过年还热闹。

  蒲啸原抬头望向堂外,只见外面晴空万里,阳光耀目……这不是结局,而是开始!

  这场酣畅淋漓的堂审终于落幕了,小小县城为之震动。可出乎意料的褚家却没有丝毫动静,就像禇荇这个人根本不是他们家族的一般。

  一池清澈明静的水面倒影着丝丝青柳,柳烟深处半掩水榭卷起优雅的檐角,水面连天接碧,池中的荷花随风轻舞,似乎酷热盛夏根本不曾光顾此处。

  一个淡衣男子端然坐在水榭中的鹅颈靠椅上弹琴,一旁的古式香炉中燃起袅袅余烟。落霞瑶琴在他指间流淌出优雅清丽的乐声。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在琴上,而是望向远方不知在想什么,眼中的静色与湖水溶成一片。

  这时,一个老妇人一边哭号一边扶着小丫头从曲折的贴水平桥奔向水榭。她身后还跟着几个衣饰华丽的年青妇人,边追边大声呼唤道:“老夫人您慢点,您身体不好,急不得!”似乎就是为了让水榭中的那人听到。

  “我儿子都快没命了,我还要这老命做什么!”那老妇人气喘吁吁地大声回答。怎么听都不像身患重疾之人。

  因身体肥胖,走得又急,差点把扶着她的小丫头挤进水里。

  刚到水榭前面,就被一个矫健高大的年青仆从拦住。他虽然穿着一身仆从的布衣,却处处透着邪气。衣领中露出一片鲜艳的刺青,张扬霸道,抱着双肩立在那里目光犀利。

  老妇人涕泪泗流一腔委屈,望着稳坐水榭中的淡色身影,刚要大哭。却被那青衣仆人凌厉的目光吓了回去。

  他声音虽低却含着几分威胁:“阁老吩咐不准打扰,请老夫人稍候片刻。”

  琴声如行云流水般徐徐入耳,仿佛再嘈杂的声音也不能打断那优雅从容的琴声。终于一曲终了,他修长的手指按在琴弦上,果断的结束了最后一个尾音的余音袅袅。

  就算再执爱的东西也绝不会沉溺其中不可自拔,他的心容纳天地,绝不会因任何事物而驻足不前……淡衣男子转过身,目光微讶,忙起身出亭相迎。

  这个男子自然就是禇家这一代最耀目的人物——贵为当朝学士的禇英。他年纪已近四旬,可却长得格外年青,看上去只有三十左右,面白如玉,剑眉飞扬,举手投足透着一股洒脱风流的韵致。禇家的男子都长得白皙修长,虽然从容貌上讲,禇荇与他有三分相像,可论气质,简直就是顽石衬美玉。这个男人即便站在人群中,也会让人第一眼就看到他。

  “侄儿失礼,竟让二伯母等候!”他的微笑真诚,态度不远不近,恰到好处,让人无可挑剔。

  老妇人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刚才酝酿好的情绪都被这一“等”给“等”没了!

  跟以身后的华服美眷已侍立良久,其中一个长得端正而不矫饰的妇人朝他深深一躬,声音柔和的说:“三伯有礼,实在是出了大事,母亲才会乱了方寸,赶到谐趣水榭求三伯。请三伯出手相救,要不相公的性命就保不住了……”

  这位就是褚荇的嫡妻严氏,她说罢不由得珠泪双垂,哭得哀切却端庄。

  若一个男人纳了十多房姬妾,还有无数歌儿舞女,想必他的妻子也不会对他有太深的感情。禇英看了一眼严氏,不动声色的安慰道:“五弟妹不必着急,有什么事派人来说一样的。天气酷热让二伯母来回奔波,若中了署气禇英心中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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