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家的路上,杨晓凡一直在琢磨,自己到底丢失了什么记忆呢?其实他这完全是在做无用功,既然已经丢失了又怎么能想得起来,能想的起来的自然是没有丢失的。
杨晓凡的双眼失神的看着车窗外的街景,虽然整个画面的色彩有些失真,看起来像是一副配色糟糕的水墨画,但是这毕竟是他熟悉的街景,他曾经还以为自己再也看不到这幅景色了,如今这幅景色重新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却一点也不觉得高兴,甚至觉得还是那副森林的景色比较好看一些,至少不刺眼。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车子已经将他送到了离家不远的车站。
杨晓凡郁闷地走着,一直到他人都进了小区,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小区的道路上停满了车子,有的车子甚至爬上了人行道,逼着杨晓凡不得不从小小花园的草地上穿过去。
“喂,衰仔(广东音读sui,倒霉孩子的意思),本来就没几颗草了,你还踩,好好的路你不走,非要走草地上么?”
杨晓凡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想要拔腿逃窜,但是他随即醒悟过来,为啥自己要害怕这个声音呢?这个声音明明很陌生啊!杨晓凡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感觉。
他困惑的转过身,看着站在人行道上拿着一根拐杖,横眉冷对的指着自己的老头,眨巴着眼睛,半天也没有从自己的记忆中找到对的上号的人来,不过...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马佬仔(广东话的小猴子),小时候你就带着院子里的孩子调皮捣蛋,长大了一样不懂事,今天七爷我就替你老豆(爸爸)教训教训你,你同我滚过来。”
七爷?你谁啊?
杨晓凡眨巴着眼睛直发愣,那老头见杨晓凡一副呆样,火气更大了:“衰仔,同我滚过来。”
看着老人家气的胡子直抖,手里的拐杖舞得飞快,杨晓凡生怕老头出个意外,赶紧的走了过去,离近了一看,杨晓凡吃惊的发现,这老头竟然没有面具,真的没有,一点都没有。
靠!珍稀品种啊!
“老...呃,七爷,您认识我啊?”
“衰仔,你不是杨铁锤的儿子阿凡么?”
“是啊,我就是阿凡,不过我爸不叫杨铁锤,他...”
“你懂个屁,叫他杨铁锤那是夸赞他的,他凭着一把铁锤就能将变形的垃圾桶、垃圾车修得平平整整,跟新的似得,叫杨铁锤有什么不好,你们这种不学无术还整天以为自己能耐的笨蛋懂个屁啊!”
杨晓凡恍然,原来爸爸这个让他一直觉得蒙羞的外号竟然是个荣誉称号啊!真是的,让自己白白的自卑了几十年,呃,不对,十几年才对,爸爸也不说给解释一下,不过杨晓凡一想,自己似乎从来也没有问过爸爸,说起来,这个误会还是应该怪自己自以为是才对。
“那个七爷,多谢您给我解惑,我还一直以为这是人家在骂我爸呢。”
“混蛋小子,连自己父亲都不了解,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没指望,没指望了。”
“那个....七爷,您别生气啊!”
看着七爷气的用拐杖在地上猛戳,杨晓凡缩了缩脖子劝道:“你说你,多大个人了,怎么就不懂事呢,小时候总是带着院子里的孩子们上树钻沟,惹的祸还少么,长大了也不懂事,一年到头我看不到你几次,父母都不要了是不是?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没见你做点好事,我好不容易养好的草地你就这么踩啊?”
“呃,我这不是没办法么,您看啊,这车子都将路给堵了,我怎么...”
杨晓凡话音未落,只见七爷抬起拐杖冲着停在了人行道上的车子屁股就猛戳,杨晓凡眼见车屁股后面的铁皮出现了一个个的小坑,车子的防盗报警器呲哇的响了起来,很快两个保安就闻声跑了过来。
一见拿着拐杖猛戳车子的七爷,两个保安顿时呆住了,竟有些进退两难的样子,杨晓凡看得心里暗笑,这个七爷果然是够猛,不过,这种猛人认识自己,自己怎么可能不认识他呢?这不合理啊!莫非,自己失去的记忆是小时候的....咦?小时候...小时候自己在这个院子里干过什么来着?
“我草啊!”杨晓凡不由得怒骂出声,尼玛啊,该死的许慧欣、该死的生活创新辅助器竟然将自己童年的记忆给夺走了,杨晓凡一想到自己那些珍贵的记忆不见了,顿时一股火气直冲脑门,气得浑身直抖。
杨晓凡的一声怒喝将七爷和两名保安都给震住了,三人都愕然的看相杨晓凡,杨晓凡立刻醒悟过来,然后一瞪眼,冲着那两个保安道:“你们还不过来,看不到七爷正生气呢!赶紧的找车主来将车子开走,你们以后要敢管事,这种乱停乱放的直接放气,难道这些事情还要七爷来管不成。”
杨晓凡狐假虎威的一番话将两个保安说得一愣一愣的,赶紧的小心翼翼的赔笑上前,一个人劝着七爷,一个则用对讲机让保安去叫车主,这小区里的人都是认识的,不一会那一脸发黑的车主就来了,心疼的看了看车子屁股被拐杖戳得坑坑点点的样子,愣是一个屁没放,将车子直接开走了事,由此可见七爷的威势。
杨晓凡看得直咋舌,两个保安见事情解决了,也赶紧的闪人,杨晓凡却另有想法。
“七爷,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没事,就瞎逛。”
“既然您有空,不如说说我小时候的事如何,我都有些记不清了,我小时候真的那么调皮,我怎么觉得自己挺老实的。”
“老实个屁,东边院墙被你们挖老鼠洞挖塌过,小东子的腿就是被砖头砸断的,还有这里一楼住户家的窗户,家家都被你们的足球给砸碎过,老子当年是保卫科的,一大半的工作就是盯着你们,三天两头就要抓你们在保卫科门口罚站,然后让你们家长来领人,你老实,你要是老实这世界上就没有猴子了。”
“七爷,您这么说可就不对了,我跟猴子其实没啥关系,那里有个凳子,咱们到那里好好说道说道,原来您还是我当年的敌人呢!”
“敌人?你也配,老子当年在抗美援朝战场上杀的那些叫敌人,你们...就是一群猴子罢了。”
“哦?您老还打过仗啊?”
“那是,老子是四十军的,击毙过七个美国佬,战斗英雄,咋样?不服?”
“服!非常服!服得不行,那您说说我小时候都干了什么坏事吧,我也好自我反省一下。”
在老人跳跃性极大的叙述中,杨晓凡慢慢的勾勒出自己那已经遗忘的童年,往日的小伙伴们一个个又活灵活现的出现在自己眼前,那一起钻沟爬墙的日子,那无法无天的日子,那一起在大太阳底下罚站的日子,总是那么让人怀念。
这一老一少一说起来就没了时间,一直到太阳已经落了下去,空气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老人的小孙孙来寻找老人了,杨晓凡才意犹未尽的与这个骄傲得不肯带面具的老人告辞。
进了家门,杨妈妈脸上又是高兴又是好奇的冲了过来。
“儿子,怎么样了?”
“啊?什么怎么样?”
“相亲啊,那女孩怎么样?你去了这么久,是不是很谈得来?”
杨晓凡撇了撇嘴:“没有啊,那女孩...呃...应该不成吧,人家看不上咱,我对她也没啥兴趣,我刚才在楼下碰到七爷了,想不到七爷还是这么猛啊,呵呵...我跟他说了会话,忘了时间。”
杨妈妈非常失望的哦了一声,然后转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杨爸爸忽然插嘴道:“七爷是个好人,你小时候静净给人家添麻烦了。”
杨晓凡眼睛一亮,立刻到老爸身边坐下:“爸,七爷说我小时候很调皮,但是我觉得我还是挺听话的啊!”
“听话?你就差没有放火将这个院子给烧了,还听话?!我记得有一次...”
......
杨晓凡很欣慰,自己失去的记忆似乎并没有真的失去,只不过是被深深的埋了起来,经过七爷和爸爸的讲述,杨晓凡的记忆开始慢慢的复活,那原本已经模糊得快要完全褪色的记忆,终于又鲜明了起来,虽然还有些年月洗礼形成的暗黄,但是看起来却那么鲜活。
躺在床上,看着黑白分明的屋顶,杨晓凡的嘴角轻轻的翘着,不知道当年那些小伙伴们现在都在干什么呢?他们是不是也已经淡忘了小时候的记忆,是不是也在为了失去宝贵的童年记忆而遗憾。
当我们向着前方拼命奔跑的时候,有多少人会经常盘点一下,自己的心里那些珍贵的收藏是否还好好的,或许这些东西跟金钱比起来,真的是太无足轻重了。
杨晓凡决定,明天一定要去串串门,看看昔日的那些小伙伴,一起缅怀一下那并不算遥远的过去,去尝试寻找一下那些珍贵的回忆跟感受,看看他们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样,早已经淡忘了当年的幻想和志向。
想着想着,杨晓凡不知不自觉陷入了梦乡,在梦里,他和小伙伴们正在被还年轻的七爷追逐着,那个在最前头大呼小叫拼命奔逃的、浑身都是泥巴和汗水的孩子,就是自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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