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福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以前师父告诫自己的东西,在这一刻似乎出现了一丝松动。
师父几乎每天都耳提面命:
阴阳之道,乃是天地大道,所谓人鬼殊途、正邪有别,这世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鬼物就是鬼物,没有了生人的情感,一旦踏上邪修,便会贻害无穷。
身为阴司御史,巡查阳间,万万不能心怀优柔……
可现在,那小鬼生受七星穿心之通,甘愿承担魂飞魄散的后果,只为那一句妈妈。
他们生前甚至未曾相见便胎死腹中,可这样刻骨铭心的情感,又怎能说他们是鬼物无情?
谁说鬼不会有泪?
那两道鲜红的血泪是何种的悲凉与凄惨?
连应红浑身都颤抖着,她飞身上前,想要抱住自己这个未出世的孩子。
但她的手掌却从小鬼身体穿过。
鬼物修炼成阴煞,便已经有了实体,小鬼虽然未成实体,但原本也已接近,如今却变得虚幻透明。
小鬼张开嘴巴,想说什么,但已经不能发出声音。
最后只能用尽力气扯出一个笑容。
那笑容在苍白的脸上显得那么诡异又可怖。
但此时宋小福却觉得,那个笑脸是那么的纯洁、干净……
随后,小鬼的身体彻底透明,砰然一声,化作无数透明的光点,一点点消散。
魂飞魄散!
灵魂化作天地精元,历九十九年磨难方能重新聚魂,聚魂后,无论善恶,入阴司,生受十八层地狱之苦。
方能重新踏入轮回路,堕入畜生道轮转十世……
可这一切的一切,因为那个笑脸,宋小福知道,他未曾后悔过!
“不——儿啊——”
连应红仰天长啸一声。
满头的乌黑长发全部竖起,浑身上下,涌现出浓重的黑气。
宋小福眉头一皱:“还是要走到这一步吗?”
他愣愣的看着连应红,她到底承受了怎样的磨难?
怀孕在身竟然一尸两命,死后又看着自己的孩子在眼前魂飞魄散,这样的怨气,一旦压制不住,以她阴煞的修为。
方圆百里之内,只怕都难有活物能躲过一劫!
而她一旦犯下这等滔天大罪,阴司必然会派强者捉拿。
等待她的,只有一个结局。
被打入第四层“孽镜地狱”,无限的一遍遍经历小鬼在她面前魂飞魄散的场景,以罪孽深浅,或百年、或千年、或万年,甚至永生永世、不死不灭……
“轰——”
连应红的双眼慢慢变得血红,四周的气温骤然下降,如同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墓室中弥散。
冯八一行四人抵挡不住,在这压力下都瘫坐在地上,浑身打着摆子,头发、眉毛上,竟然出现了一层白霜。
阴煞入魔,百里之内,血流成河!
宋小福刚刚恢复一点气力,他拼命站起来,凭着法师血脉,硬扛着压力走到连应红身下前方。
“连应红!”
他以道家内罡气吼出这三个字。
连应红身体一颤,眼中的红色稍稍减去了几分,或许是这个她生前的名字,让她稍稍找回了一丝神识。
她愣愣的低下头,静静地看着宋小福。
忽然一伸手,宋小福只感觉似乎身体被一张无形的大网拉起,悬浮在连应红正前方。
一种冰冷至极的气机锁定着自己,他一点都不怀疑,此时只要对方心念一动,就算是自己,也只有魂飞魄散的下场。
他只是灵威法师牌位,阴德不到百年,与阴煞根本不是一个层次。
若不是先前那小鬼不知被什么东西伤到,他就算使出所有法宝,也对付不了,那还只是拥有百年修为的死灵之体,更别说高上一个层次的阴煞。
人死之后,一般因为各种原因而未入阴司的,是普通游魂,没有修为。
而横死之人,会有一些修为,并且可以以阳间各种阴气来修炼,这种鬼魂称为厉鬼。
厉鬼修为达到十年以上,成为怨灵。
修为达到五十年以上,或者死于大凶之日,或者以一些特殊的方法死去,会成为恶灵。
而修为达到百年以上,才能成为死灵!即便是死灵,一般阴兵也是不敢捉拿的。
如今,面对拥有五百年以上修为的阴煞,宋小福根本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
宋小福摇了摇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听听。”
他知道,这个时候,万万不能再刺激到连应红,必须顺着她的意思。
连应红眼中的红色又褪去几分,她惨然一笑。
不知为何,这一笑,竟然让宋小福从灵魂深处感到一阵凄凉。
“我本是这附近的村民,民国九年,村里被附近的土匪洗劫,他们把我抢到山上,那土匪头子李瘸子强行跟我拜堂成亲。”
“起初我宁死都不从,可一年以后,我有了他的骨肉,你知道孩子对一个女人的意义吗?”
“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我终于死了心,我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可民国十一年二月份,李瘸子却跟另一伙土匪火拼时被流弹打中,回来过了两天就去了,临走的时候,为了保住我和孩子,他将大当家的位置给了我。”
“山上的兄弟们都叫我连大当家,但我一个弱女子,又岂能震慑住那些穷凶极恶的人?”
“好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游方道士,他上山以后,教会我一手神枪绝技。我对他也越来越信任,将他提为二当家,山上的兄弟就算有不服的,但都打不过他。”
宋小福吐出一口气,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人命如草芥,一个女人,在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土匪中,若没有一个依靠,根本生存不下去。
他能想像得到,那个时候,那道士的出现,无疑给了连应红一条活下去的路。
但忽然,连应红眼中的血红又更甚几分。
“可是那道士,他是有阴谋的!以前山上的兄弟,不管是杀死的人还是被杀的自己人,都被丢在山下的死人沟里。”
“民国十一年,那天是正月十五!他突然带着几个弟兄,闯进我的房间,玷污了我的身子……”
“那时候,我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八个月了啊!八个月了!”
“看着地上的血迹,我快要疯了!”
“可那个禽兽,那个魔鬼,他竟然划开我的肚子,取出我那还没出世的孩子,将我们母子分开而葬。”
“还用阵法引导死人沟里积累的怨气滋养,为的,就是以我们母子的怨气,养成母子煞!”
“我死后,魂魄天知,知道他要做什么,我又怎么能让我自己的孩子成为不人不鬼的阴煞?我每天冒着烈日灼魂之痛,吸收日精阳气,然后以阳气孕养我那孩子的魂魄。”
“这才让他的魂魄不至于被怨气完全占据,并且在日精之气的滋养下,慢慢成长,我以三十年日精阳气,换得他三年的成长,可是这一切……最终只是落得魂飞魄散……”
“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连应红骤然喝问,猛然爆发的鬼气让宋小福箭头上两盏魂灯几乎熄灭。
人体三盏魂灯,一旦全部熄灭,就意味着彻底的死亡。
连应红的气势越来越盛,冯八一行人已经瘫坐在地上,七窍流血,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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