藁城。
“我董家世荷国恩,如今正是为陛下尽忠之时,坚守三日,十万蒙古铁骑可至!”
董文炳吼叫着。
他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狂热。
而在他脚下是因为他爹董俊为蒙古一次次坚守,而被改名永安州的藁城城墙,数千名和他一样,刚刚从济南前线逃回来的董家士兵和少数蒙古军,手持各种武器战战兢兢地看着城外。城外滹沱河畔的绿色旷野中无数骑兵汹涌而来,最前方那红色旗帜下,一个让他们刻骨铭心的身影端坐马上,在他旁边紧跟着一辆马车,马车上一柄巨大的狼牙棒触目惊心。
杨丰的大军到了。
实际上这时候已经不仅仅是他从济南带来的那四千五百骑兵。
而是整整七千。
另外那两千五百是沿途加入仙尊麾下的,他从济南一路走来,所过之处无一抵抗,所有各地蒙古官员或者少量的驻军全部仓皇而逃,而各地汉人豪强纷纷归顺,毕竟在济南战败后,这一带实际上已经没有防守的意义,而且杨丰后面以抢地盘为目的的李张等部也在跟进,除非蒙古军能够击败杨丰,否则整个河北南部都很难保住,大名王家的表现已经让那些豪强明白,就算没有选择投降的也都关起门等待结果。而藁城董家是第一个抵抗的,至于原因……
“血战到底!”
董文炳身旁,女真人钮钴禄.高荣举着弯刀大声吼道。
“血战到底,以血卫教!”
色目人阇里赤用更加响亮的声音同样吼道。
这就是董家坚守的原因,藁城或者说藁城后面的真定,这时候有着大量的外来民族,虽然蒙古人数量其实不多,但色目人女真人契丹人数量众多,这时候的真定路之繁华不输燕京,几乎可以说是河北人口最密集的区域。当初宋蒙联合灭金之后,按照约定河南土地归南宋,但人口归蒙古,几乎整个河南的遗民都被强制性迁徙到了真定一带,使整个真定路人口达到十三万户,仅次于大都路,超过益都和济南的总和。所以史家也并不单纯是一个汉人世侯,而且还是汉人和女真甚至契丹人的联盟,史天泽四个老婆中有两个是女真人,他侄子也是继承人史楫三个老婆全是女真,而原契丹黑军后裔也大量居住在这里,色目人更是掌控商业和金融。
他们都有血战到底的必要。
不论杨丰的身份是什么,他终究代表着南宋,而这些人对南宋都没什么好感可言,可以说此时的藁城和后面的真定已经是这些人最后的堡垒,包括从东边撤退到这里的蒙古军,全都做好了血战到底的准备,藁城只是他们的前哨,后面的真定还有整整四万大军在等待着……
当然,他们还是不敢出击。
毕竟无论史家还是那些蒙古驻军将领全都是被杨丰打回来的。
“这真是群魔乱舞啊!”
杨丰看着藁城城墙上的这一幕说道。
“列阵!”
紧接着他举起手说道。
“列阵!”
他后面的刘思敬立刻喊道。
这支大军具体指挥就归他了,毕竟他是真正久经沙场的大将,随着中军的旗帜挥动,一支支骑兵停下迅速列阵。
而就在同时仙尊却下了马,然后从马车上抄起个巨大的流星锤,那锤头足有人头大,上面布满了一个个三棱钉,当然,这纯属装饰,这么大锤头哪还需要三棱钉,这东西别说砸上,就是擦一下都是死路一条,而连在锤头上的也并不是铁链,而是一根结实的船用尼龙绳,一圈圈盘在杨丰肩头,他就这样拎着流星锤走向前方,很快进入城墙上床弩的射程。
“射!”
伴随董文炳的吼声,他弟弟董文蔚第一个射出巨箭,然后数十具床弩同时发射。
密集的弩箭瞬间就到了杨丰的面前,其中五支正对他身体,然后就看见他手臂很随意地一挥,最前面一支立刻到了他手中,接着就像拂走苍蝇般向外一扫,那些弩箭乱糟糟地飞向一边,在城墙上惊恐的目光中,杨丰鄙视了一下继续向前。
“再射!”
董文炳咬着牙吼道。
就在床弩重新装填时候,几具小型投石机投出数十斤重巨石,而且上面还浇了原油,其中一个如有神助般正中杨丰脑袋。
城墙上一片欢呼。
然后在他们欢呼声中,那巨石就像砸在张开的皮幔上一样,立刻从杨丰头顶弹起来落在地上,而杨丰只是随意地晃了晃脑袋,丝毫没受任何伤害,露出一副狰狞的笑容继续向前。城墙上的欢呼一下子变成了尖叫,那些刚刚完成装填的床弩赶紧射出巨箭,然而哪怕这时候距离已经近到了就是城墙的夯土都能射进去的地步,这些巨箭依然对这个怪物无可奈何。反而就像为他助威般,让后面列阵的骑兵一次次疯狂地欢呼着,而城墙上的士气也在随着一轮轮攻击失败而急剧垮下去,就这样在万众瞩目下杨丰一直走到了护城河边,距离城墙还有十几丈远。
他摘下了肩膀上的绳索。
最后一轮弩箭同时射到,因为距离已经足够近,数十支长矛般的弩箭几乎无一落空,撞击力量让他不断后退,但就在他的后退中所有弩箭还是不断弹开。
甚至包括两支正中他面门的。
就在最后一支弩箭从自己脸上弹开的时候,杨丰的笑容更加灿烂……
“该我了!”
他笑着说道。
骤然间他手中的流星锤化作一道黑色闪电直刺城墙,三百斤重的实心钢球如炮弹般撞在箭垛上,砖砌的箭垛瞬间粉碎,如散弹般横扫城墙上的一切,首当其冲的董文蔚被一块城砖砸得半截身子都没了,他面前的床弩同样化作碎木,伴着碎砖向后喷射出去,站在董文蔚身旁的阇里赤被一块碎木击中,整个胸口完全被插进去,而那流星锤随即反弹回去,紧接着被杨丰拽住提在手中。
城墙上一片诡异的寂静。
“本仙此来只诛蒙古色目,无关他人,勿为自取灭亡!”
杨丰阴森森地说道。
说完他手中流星锤再一次飞出。
就在锤头击中箭垛的一刻,城墙上就像决堤般,骤然响起一片尖叫然后大批士兵都掉头逃跑。
“站住,你们这些懦夫!”
董文炳悲愤地吼叫着。
然而他的喊声没有任何用处,在那箭垛的粉碎声中,愈来愈多的士兵掉头逃跑,紧接着反弹回的流星锤再一次砸到,然后本该保护士兵的箭垛化作散弹横扫城墙上的一切。护城河边杨丰就像在玩悠悠球般,沿着河岸漫步着,随着他手臂的动作,那流星锤如有生命般在他手中一次次飞出,十几丈外城墙的箭垛一段段粉碎,城墙上的士兵一片片逃跑,就像扫帚般清扫得干干净净。
董文炳还是在努力着,试图用他对蒙古人的忠诚,来挽回已经事实上崩溃的士气,但可惜一切都是徒劳,没有人再听他的了,就连他董家自己的人都在逃跑。
“陛下,臣有负圣恩啊!”
他悲怆地仰天长啸。
骤然间一个带血的刀尖从他胸口冒了出来,他愕然地回过头,一把抓住身后一名将领的胸口。
“耶律世枻,你这个叛徒!”
董文炳悲愤地说道。
“我是契丹!”
契丹首领耶律天祐之子耶律世枻狞笑着说。
紧接着他拔出刀,毫不客气地一刀剁下董文炳的脑袋,然后直接挑起来举过头顶高喊道:“逆贼董文炳逆天而行,抗拒天命,今已伏诛,城内汉人契丹人女真人听令,开城门接仙尊驾临,还有,别跑了蒙古和色目,他们的钱财粮食土地都是咱们的了!”
那些正在逃跑的士兵一下子全停住了。
紧接着他们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然后那士气陡然一振,所有三族士兵都发出了亢奋的欢呼,突然间挥刀砍向了他们身旁的蒙古和色目同伴,与此同时耶律世枻带着自己的部下以最快速度冲下去打开城门放下吊桥,他拎着董文炳的头颅直接跑过去跪倒在杨丰面前。
“弟子耶律世枻接驾来迟,请仙尊赐罪!”
他叩首在杨丰脚下说道。
“耶律?契丹人?”
杨丰饶有兴趣地说。
“回仙尊,弟子曾祖为辽都统,辽亡殉国,弟子祖父虽为金臣,但不忘复仇而降蒙古。”
耶律世枻迅速把自己家由金国叛逆变成辽国忠义。
“往事无需再提,尔契丹虽出于夷狄,但自初唐以来六百余年受华夏礼仪之教化,已经与华夏之民无异,本仙特赐契丹遗民皆为汉籍,只要弃暗投明者就和汉民一样受本仙庇护,至于女真人虽然有罪,但其国已亡,其民遭蒙古屠戮之后所余寥寥,也无需再计较往事,只要归顺华夏,本仙也就赐其汉籍,尔等与汉民以后兄弟一家,再无任何分别!”
杨丰说道。
这时候的确也没法分了。
北方汉人,契丹,女真都已经完全混在一起,百余年互相通婚,已经很难再区分开了。
另外他对契丹没什么恶感,这个民族从唐朝初年就纳入大唐领土,虽然此后反叛不断,但却一直在不断地汉化中,至于到辽国后期,实际上与汉族政权没什么区别,辽圣宗学唐比宋甚至以中华正朔自居,考进士的热情堪比宋朝,而辽国灭亡之后,关内的契丹移民更是几乎完全与汉人融合,到金国灭亡之后,汉人与契丹更是直接被蒙古人视为一体。
至于女真……
这时候也没有多少女真人了。
女真人都被蒙古人,契丹人,甚至包括南宋合伙给杀得差不多快干净了,还剩那点人没必要揪着不放,要说靖康之耻也算雪了,毕竟攻破蔡州是孟珙和蒙古人一起干的,而孟珙是岳家军的后代,也算部分完成岳飞遗愿。说到底杨仙尊对女真人也没什么太深感情,这是真正的女真人又不是冒牌货,他对通古斯的胡里改人和水达达的那个混合物的确爱得深沉,但对女真人的感情就比较淡了。
“弟子谨遵仙尊法旨!”
耶律世枻毕恭毕敬地说道。
他才不在乎别的呢,只要杨丰不杀他还保证他的利益就行了,辽国早亡一百多年了,他们这些契丹人现在有奶就是娘!
“立刻回去晓谕城内百姓,本仙尊只诛蒙古色目,其他百姓只要不再为蒙古人卖命,那么就一视同仁,皆以华夏之民待之,另外城内蒙古色目人之钱财,土地,女人任尔取之,另外将此广示附近州县,自此之后无论汉民契丹还是女真,有诛蒙古色目者皆以其财产女人赏之,若敢抗拒者杀无赦。”
杨丰说道。
“弟子尊旨!”
耶律世枻压抑着激动说道。
他们的春天终于到了,要知道这时候财富基本上都集中在蒙古和色目人手中,尤其是色目人,不但控制着商业,而且大量放着高利贷,这下子不但债不用还,而且还可以瓜分其财富,这样的好事谁不喜欢?虽然这时候战争胜败还未定……
“师尊,真定的敌军到了!”
这时候李瑶突然上前对杨丰说道。
杨丰和耶律世枻同时转头向南边望去,那里数千骑兵正汹涌而至,刘思敬已经开始调动骑兵准备迎战。
“不自量力!”
杨丰冷笑一声。
紧接着他的手向天空一指,然后就像颇为费力一样,从上向下虚划下来,天空中流星骤然划落,猛然砸在那些救援藁城的骑兵中,一团恐怖的烈焰炸开,黑色浓烟仿佛黑色的恶龙般腾空而起。原本正在冲锋的骑兵瞬间崩溃,不顾一切地混乱掉头,在拥挤践踏中拼命往回逃,而在他们对面,刘思敬一马当先,带领着铁骑开始了冲锋,转眼间撞进一片混乱的敌军中,开始了肆无忌惮地杀戮。
好吧,胜负已定。
耶律世枻不认为十万蒙古铁骑能扛住天罚。
“杀,杀鞑子!”
他站起身拔出刀亢奋地吼叫着。
在他身后的藁城內,无数同样的吼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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