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州。
“种地交租,天经地义,我看谁敢不交!”
一片正在收获的大豆田边一个老乡贤怒发冲冠般吼道。
在他身后还带着数十名家奴和雇来的打手,一个个拎着棍子铁尺还有某高手怀抱着一根铁鞭做冷傲状,看得出也是多次配合,而在他们前方是一群手拿镰刀的佃户,正有些局促地看着他们的地主老爷,虽然皇上的圣旨早就下达而且通过锦衣卫传遍各地,但习惯了地主老爷们威风的他们,还是下意识地保持着谦恭。
“三爷,皇上……”
一个最近的年轻人讷讷说道。
紧接着老乡贤一耳光抽在了他脸上。
“小兔崽子,忘了当初你爹是怎么来求着三爷我赏给你这块地了?还皇上,有皇上撑腰你是要造反了,三爷今天告诉你们,这地只要一天还是三爷的,你们就得给三爷交一天的租子,让他长长记性,让他知道在这儿究竟是皇上说了算还是三爷说了算!”
紧接着老乡贤一挥手。
身后几名家奴迅速上前对着那年轻人暴打起来。
其他那些佃户都低着头,一个也不敢出声,很显然对这一幕都早已经熟悉了,甚至可以说麻木了,事实上这年头皇权不下县,地方上都是那些士绅控制着,都已经被他们压榨一辈子的佃户们,还是很难有胆量真正拿起武器来反抗的,更何况都是官绅勾结,皇上虽然好,但毕竟在宫里够不到他。
看到他们的表现,那老乡贤更加得意,他在那年轻人的惨叫声中拿鞭子指着那些佃户,就像过去一样喝道:“别以为有皇上撑腰就变天了,这李家庄以前是三爷的,以后也是三爷的,皇上?皇上,皇上又怎么了,皇上也不能夺人家田产,皇上也不能改了祖祖辈辈的规矩,今年五成的租子,一粒也不准少,敢少一粒三爷就像教这个兔崽子一样,好好教你们怎么做人!”
说着他踹了那浑身是血的年轻人一脚,因为用力过猛还差一点摔倒在地。
“看看,这就是废物啊!”
就在这时候他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感慨地叹息。
“皇上已经下了圣旨,今年除了一成半交官之外,所有租子一概取消,这圣旨都发了,这满地的粮食都是他们的了,现在有人公然上门抢他们的粮食,他们居然宁可被打死,也不敢有丝毫反抗,宁可以后自己和自己的老婆孩子吃糠咽菜,去吃树皮草根观音土,也不敢站出来保卫属于自己的粮食,这样的人不是废物是什么?”
紧接着那声音又说道。
那些佃户们一阵骚动。
正在暴打那年轻人的家奴们,立刻停下来拿起各种武器做威胁状。
与此同时那老乡贤阴沉着脸转过头,看着身后一个商贩打扮的中年人,后者就是说这话的,看上去保养不错,应该是个有钱人,除了他之外旁边还跟着一个看似保镖的壮汉,后面牵着两匹不错的马。
“这位兄弟,话不要乱说!”
老乡贤阴森森地说。
“我只是说实话而已。”
那商贩很随意地说。
“说实话有时候也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
老乡贤向家奴一使眼色。
一名家奴立刻上前,抬手想推那商贩,旁边那壮汉立刻一抬脚,直接把他踹飞出去,另外两个家奴紧接着上前,但却被那壮汉几下打倒在地,而且出手都不轻,三个家奴躺地上不住哀嚎。
“有点功夫!”
那怀抱铁鞭的高手一脸傲然地说道。
紧接着他上前一步,很潇洒地摆出个拉风架势,但可惜却在一片下巴砸地上的声音中扭头就往回跑,还没等那老乡贤明白过来,这家伙就已经一头拱到了一棵大树后面。那老乡贤茫然地看着他然后转过头,这才发现那壮汉的手中居然拿着一支短铳,而且在他愕然的目光中,紧接着又掏出了一支,两支短铳同时对准了他手下那些家奴。
“你们还愿意交租子吗?”
中年商贩看着那些佃户们说道。
“皇上说了,若是有人抢粮杀死无罪吆!”
紧接着他说道。
就在同时他似无意般踢了踢脚下的镰刀,那镰刀正好推到了地上的年轻人手边,后者被打得已经满身是血,这时候正处于一种发愤欲狂的状态,之前被一帮家奴按着,此时那些家奴都警戒壮汉了,已经没人管他,他正躺地上擦脸上的血呢。此时他一看手边出现这东西,毫不犹豫地抓起来就像发疯般大吼一声,对着前面就砍了出去,被血糊了眼睛的他也没看清是谁,那镰刀就像长戈的横枝般狠狠砍进一个人胸前。
等他擦了把眼上的血,才发现被砍中的正是老乡贤。
那老乡贤愕然地看着胸前的镰刀,
那年轻人愕然地看着他。
就在两人的对视中,那老乡贤难以置信地伸出手,嘴里还想说些什么,但紧接着鲜血就涌出来,他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奇怪的声音,随即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杀人了!
旁边管家骤然发出了尖叫。
那年轻人战战兢兢地看着地上抽搐的老乡贤,紧接着抬起头茫然地看着那商贩。
“放心吧,有圣旨!”
杨丰看着他颇有些无语地说。
能干这种事情的当然是皇帝陛下,他带着梁诚这也算是微服私访了,话说皇上对于这种事情还是很热衷的,万一再微服私访出几个红颜知己就更完美,当然,主要还是为了四处点火,他很清楚在这样一个时代,有时候圣旨也是没什么卵用的,至今还没有主官的各地,那些临时掌管事务的吏员们有的是办法和士绅狼狈为奸,让他的圣旨变成一纸空文。
还得他亲自出手才行。
出了这种事情他也不能走了,剩下那些家奴也不能收租了,赶紧先抢救他们老爷再说,然而镰刀砍的太准,正好砍进了心脏,实际上紧接着那老乡贤就咽了气,这样也就没必要再救治了,等着后续的处理吧。仅仅不到一个小时后,那老乡贤的家人就和里正一起跑来,就在那老乡贤家人的哭喊咒骂声中,很快涿州的捕头和差役也赶到了,然后毫不犹豫地就要把铁链子往年轻人头上套。
“你们在干什么?”
杨丰问道。
就在同时梁诚上前一步拉住差役的手。
“就是他们指使的,他们还私藏火器。”
那管家立刻喊道。
“一起拿下!”
那捕头威风凛凛地说。
然后梁诚一耳光扇他脸上。
“狗东西,圣旨都下了,有抢粮者杀死无罪,谁给你的胆量连圣旨都敢不管?”
梁诚喝道。
“反了,简直反了,快拿下!”
那捕头愤怒地咆哮着,不过紧接着就闭嘴了,因为一支短铳正顶在他脑门上,而且还是最新的燧发铳,那张开的龙头随时可能落下,捕头大人的威风瞬间烟消云散,紧接着俩腿就哆嗦起来。
“睁开你狗眼看看,这上面是什么?”
梁诚恶狠狠地说道。
那捕头将惊恐的目光转向那支短铳的铳管,这才发现那短铳的铳管上还刻着一行字呢,他倒是认识字,顺着那铳管看去,紧接着他头上冷汗冒出来了。
“锦衣卫……”
他哆哆嗦嗦连念道。
但也就是在同时,他裤裆处一片明显的尿迹出现了,两腿也像打摆子一样眼看支撑不住身体了,因为他紧接着又读出了八个字:“都指挥使新兴伯梁。”
然后他像做梦一样有些恍惚地看了看梁诚,后者的另一只手中已经多了一个腰牌,上面是和铳管上相同的字,那腰牌就像小恶魔般在他面前不断地晃动着,他再看了看背着手站在那里的杨丰,脑子里瞬间清醒过来,他又不是傻子,锦衣卫目前的老大就在面前,而能让锦衣卫老大当护卫的还能是谁,他不顾短铳还顶在脑门上,一下子扑倒在杨丰的脚下喊道:“涿州捕头李禄叩见陛下!”
然后连那些佃户再加上那些老乡贤的家人,还有那些差役全傻了眼,一个个忙不迭地跪倒在地。
“你不知道朕的旨意吗?”
杨丰看着脚下的捕头说道。
“臣,臣情急之下忘记了。”
那捕头战战兢兢说道。
“朕看你不是忘记了,你是早就被收买了吧?来的速度倒是很快啊,他的家人刚来,你也就带着人来了,身上还有酒味,是不是刚才还在一起喝酒啊?把这个家伙下诏狱,看看还有什么朕不知道的。还有你们,朕的圣旨难道你们不知道?还是你们连保卫自己收获的勇气都没有?那朕现在就再告诉你们一次,朕的旨意是今年的收成除了一成半交官以外,剩下全部归你们,不需要再向任何人交一粒粮食的租子,如果有人敢抢你们粮食,你们杀死无罪,都听明白了吗?朕给你们保护自己粮食的权力,但你们如果不愿意保护自己的粮食,宁可以后吃糠咽菜,也要继续喂那些地主脑满肠肥,那朕也就没办法了。”
杨丰对着那些佃户说道。
那些佃户们瞬间将凶狠的目光对准了那老乡贤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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