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一月

  一个多月后。

  “高架拳,低沉肘,挺胸凸背,步子要稳,桩步要牢……”

  S省最豪华的天星湖小区内,某栋独栋别墅前,看着眼前三体式牢牢站住的王超,唐紫尘毫不客气地指点着,间或一指一戳,在王超身上轻轻一点,立时便让这少年猛然刺痛,一时间打消了所有的疲惫。

  “师姐何苦如此,王超现在还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站了这么久的三体式也该累了,何不让他休息一二?”

  不远处站在湖岸边,负手而立俯观湖水的杜泽转过身,含笑朝唐紫尘说道。

  就在一个月前,杜泽提出了与唐紫尘一起编修拳架的要求之后,他还有王超那少年便一道搬到了唐紫尘的这间大别墅中来。

  ——之后王超便被唐紫尘正式收为弟子,忝列门墙,至于杜泽称唐紫尘为师姐,则是因为他和唐紫尘约定:他俩一方向对方传授的拳意,一方向则向对方传授百家拳术,丹罡之法。

  但立了这约后,唐紫尘却又说她这一身国术造诣,只能传授给同门弟子——而且还必须是直系的。

  一听此话,杜泽立刻就看懂了唐紫尘眼中的戏谑。但杜泽何等样人物!他马上就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

  “既然必须列入你的师承之下,那么你代师收徒好了……咱俩互相便以师姐弟相称。”

  ——于是事情就这样解决了。

  然后时间就这样流啊流,一直流到了今天。

  ……

  天星湖小区内,听到那个站在湖岸边上,一身单衣在风中猎猎作响的青年悠闲的话语,唐紫尘冷哼一声:

  “呵……师弟倒是好清闲,说起来王超还是你的师侄儿,你怎地光在一旁动嘴不动手,也不来教导一下?”

  杜泽懒懒一笑,打了个哈哈,说话语调颇为可气:

  “啧啧……唐师姐你是知道我这人的惫懒脾气的,我这人学武还行,练武也马马虎虎,但若是要教人武学,那就太过为难了……王超现在的拳架子已经搭起来了,看起来倒是有一股鲲鹏招展之气,我这人拳意中满是轮回萧索的情绪,教了你的徒儿还不得带坏他?”

  唐紫尘知道杜泽说的是事实,因此未曾再出言讥讽,只是从鼻子里“嗤”了一句,继续用心指点起王超来。

  而杜泽此时也没在发声,而是围着这片湖慢慢走了起来,步伐似快实慢,却又不带一点破风声,仿佛与天地融合到了一起。

  ——场中一时寂静。

  直到又是半个小时过去,王超今天的桩步站完了。唐紫尘朝他说了一句:“先歇一下吧。”然后便朝着杜泽的方向走去。

  听到唐紫尘的话,王超面上并无多少欣喜之意,而是松了松筋骨后立刻朝唐紫尘和杜泽的方向投过去一道眼神,嘴里喃喃道:“又要开始了啊。”

  ……

  风声微动。

  草色帘青。

  随意漫步在湖岸边上,杜泽微微眯起眼,看起来好像睡着了一样。

  ——然而下一刻,他猛然睁眼,眸中似有神光炸裂!

  这青年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于刹那间回转过身,一手抱头,一下子便是一招宛如天开地陷的进步崩拳打了过去!

  “砰!”

  宛如雷炸似的声音在空中爆开!

  从杜泽打过去的拳面上似有一道水波似的气纹在空气中蔓延开来!好像空气一时间变成了水!

  “来得好!”

  清亮的女子声音在面前响起,身穿紫色唐装的唐紫尘一刹那后倾上身,后跟一点,一条弹腿就崩了上来!

  腿力比拳力要大,弹力比冲力要狠,这是武学界的铁律,但杜泽却好像并不顾忌这一铁律,而是以更勇猛的方式化拳为掌,猛地向下一劈!

  ——却一无所获!

  而这时唐紫尘已经消失在了眼前,如同可以遁形的妖精鬼怪,以一种迅捷如狐的速度转眼间掠到了杜泽身侧,立时就是一拳击来!

  杜泽的瞳孔猛然放大,身子却就在这时微微侧转了一段距离,但唐紫尘那一只气势汹汹的拳头却依旧冲到了身前!

  看似现在的自己已经神仙难救,但杜泽却闭上了眼。

  ——下一刻,左手微转,双手交错,仿佛一只太极圆于空中突兀出现,这赫然便是太极拳中的精妙招式,揽雀尾!

  “这下子只能暂退了。”

  唐紫尘微微叹息,却也不遗憾,立刻抽身而退到五米之外。

  看到唐紫尘终于后退,杜泽马上散去拳架,收手而立,面上微笑:

  “你看我今天打得怎么样?”

  唐紫尘叹息一声:

  “一个月前,你还仅仅是体魄强大,除了那不知从而来的浩大拳意一无是处,想不到一个月以后你已经能把形意,太极打到如此地步——而且再想想先前你围着湖岸边上所走的那些步子——看起来你的八卦功力也算得上深厚了。”

  “仅仅一个月而已……你的天赋悟性令人骇然。”

  “而且……”

  唐紫尘看了他一眼,一挑眉。

  “看来你已经步入化劲了吧。”

  杜泽咧咧嘴,却并无什么得意的表示。

  “紫尘,你是知道的,一法通百法通,我既然能领悟出那种拳意,除了不懂拳理拳架,其余的只怕与民国时的国术宗师相比也毫不逊色,再加上我这一身体魄堪称恐怖,所以能有这样的进步也不算什么。”

  杜泽朝她挤挤眉,明明并无别的表情,却偏偏能让人读出“可恶”这两个字。

  唐紫尘“呵”了一声,没好气道:“真不知你为何还未练拳,就能拥有这样强大的体魄……我想,只怕你的身体体力就算和道家降白虎境界的高人相比,也差不了多少了。”

  “不用羡慕我……”听了她的话,杜泽却只是笑吟吟道:“这一个月以来,你的收获不也是很大吗?”

  “这一个月,你只怕从我的拳意中领悟了很多东西吧?我想……恐怕你已经能根据那股轮回拳意编出一套新的国术打法练法了!”

  心中的秘密被杜泽一语道破,唐紫尘面上却毫无变化,只是淡淡笑道:“那么……你要看看我编出来的这套拳法么?”

  “哈哈……”杜泽大笑一声,“还是免了罢——我相信,天下之间,还是我的最正宗!”

  “是啊……”唐紫尘再次叹息一声,“……虽然对你那道拳意已经颇为了解了,但每次了解得越深也就感觉越可怖……这样的拳法,真的是人间能有的拳么?”

  “……说实话,我甚至都怀疑过你是不是被地府冥王给灌顶了……要不然,又怎能创出这样的天纵之拳!”

  杜泽诡秘一笑:“你猜呢?”

  唐紫尘看了他一眼,却也在同时挑眉一笑:“我猜你要走了。”

  “哦?”杜泽耸耸肩,“何以见得?”

  然后他便听见唐紫尘淡淡说道:“你一个月以前朝王超询问我的踪迹,又用那道拳意来诱我……恐怕都是为了能够随我练拳吧。”

  “现在你拳术已经颇有成就,无论形意,太极,八卦都练到了一定的程度,就算是其余的咏春,鹤,洪,长拳,三皇炮锤,追风短打等等等等,都已经搭好了拳架子,再同我试拳也没什么用……”

  “……虽然不知你的体魄为何会如此强大,但正因你的气血奔涌如龙,相较普通化劲高手更要汹涌不知多少倍,所以要想沉住气血,抱住丹劲,也就比一般的化劲要难上许多倍……”

  “……虽说你只用了一个月便踏入了化劲,但想来如果纯靠苦修的话,那你踏入丹劲的时间只怕要以十年计。虽然以你现在的功夫,即使是我也无法轻言战胜,但饶是如此,只有在经过一场场真正的生死搏杀后,你才能对拳术的更高境界有更深的把握……”

  “……而且,更重要的,是我从你眼中看到的执念。”

  沉默良久,杜泽发声了:

  “执念?”

  “是的,执念,求道的执念,对拳术至高境界追求的执念……正因为看到了你眼中的执念,我才对你认同了起来……要不你以为我会相信你那破绽百出的故事?”

  “你说你是山野散人,偶然悟出这一道拳意,但就算如此,你又是从哪里知道我的?知道我是唐门领袖的人放眼全世界也没多少,你一个山中人凭什么知道?”

  “……但正因为看到了你眼中的执念,我才决定不刨根问底,不论你是国安也好,是GOD的成员也罢。但凡你有问道之心,有求索的勇气,那就是我的朋友……”

  “——毕竟,放眼天下,能与我同行此道之人,实在是太少了啊!”

  负手而立,面朝湖泊,唐紫尘凝目感叹道,话语中不尽感慨。

  杜泽沉默了一会,也把目光转向了湖泊。

  他不由得心中苦笑了一下:“还是太小瞧剧情人物了……也对,这可是个真实的位面,不能用看NPC的眼光去看他们……”

  “……在这里,任何强大的宗师,高手,在他们的背后都一定有着各自的精彩和追求啊!”

  心中呢喃着,杜泽轻轻闭目,旋即又睁开。

  “紫尘你说对了。”

  他轻轻道。

  “——我确实马上要离开,至于你先前说的,我那故事确实破绽百出,不过我的真实来历现在还是无法告诉你。但我想说的是……”

  杜泽停顿了一下:

  “……俯仰人间,能得一同道,何其幸哉!”

  唐紫尘转过头,颔首一笑。

  杜泽也微微一笑。

  ——然后他转过身,脱下鞋子,卷起裤子,涉湖行去,湖水漫漫,却都不能漫到他的膝部。

  施展出水不过膝这等境界的青年在湖中朝前不断行去,一边走,却还能一边听见他的声音不断传来:

  “练拳一月,琢磨十年,从此路始,与天下战!”

  “明劲好练,化劲易成,丹罡难入,不坏登天!”

  “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练神返虚,炼虚合道!见神何其难哉!至诚何其幻哉!我欲伏白虎,何时种金莲!”

  ……

  踏歌行,步步歌声,直到那人最终走到了对岸,他回身一笑:

  “从今日起,我将与青城,武当,少林,太极,形意,八卦,咏春,泰拳,跆拳道,空手道,日本剑道,地下黑拳等各方武道势力搏击征战!而后将上珠峰,步万里,横穿撒哈拉沙漠,行走于亚马孙丛林,最后独行南极大陆,在极寒极热间探寻生死性命之道……”

  “……求道无涯,生有命而道无尽——何其畅快!”

  哈哈大笑间,那青年仰首顿脚,然后化作一道残影而去。

  ——此间再无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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