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 阴癸魔女

  夜色朦胧,本该宵禁的邺城却仍喧闹不休,举着火把奔行搜索的军卒到处都是。

  “扑通……”

  岳山气灌全身,灵巧的扑入一个池塘,仅发出轻微水响,在初冬凉风的呼呼声中毫不起眼。

  “哗哗哗哗……”

  密集的铁甲撞击声临近,火把的闪光从池塘边经过,一人沉喝道:“此处没人……去那边看看!”

  岳山闭气潜在水下,听着搜索的军卒走远,谨慎起见,并未立时浮出水面,心底却忧虑而憋闷之极,不由将那劳什子补天阁主的祖宗十八代再次问候了三遍。

  好不容易打发了几波追兵,摆脱了纠缠的高手,岳山趁着天黑之后去了一趟城西的小竹林。

  只因他心头仍抱有幻想:若那补天阁主还想继续利用我,终会按约定在竹林相会,给我,并好言安抚我,而我或可再敲诈些许好处,之后便去关外或海外混两年,让他找不着我……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那补天阁主并未在城西小竹林现身,岳山不甘心的反复搜索之后,不得不接受现实,那龟孙子阁主连下次联系的暗记都没留下一个!

  一口内气渐渐浑浊,岳山正欲浮出池塘,忽闻脚步声、甲胄撞击声再次临近,只得强行憋住气,再次潜伏下来。

  来者是支十人小队,依军制,五人一伍,十人一什,因今晚搜索的目标是能在重重护卫中刺杀皇帝的高手,若只三五人一组,多半会被对方一个照面就无声无息的解决,所以搜索队伍均以一什为基本单位。

  这队人忽在池塘边止住脚步,令得潜伏池地的岳山大为紧张。

  一伍长举着火把凑近池塘水面,似在借助火光查看水底,什长拍了他一把,低声斥责道:“干什么哩?……不要命了!”

  伍长一愣。但仍收回火把,什长叹道:“你还真想搜出刺客,嫌咱们十个弟兄死得不够快?

  我可听一个相熟的守城兄弟说了,那个将陛下刺成重伤的什么‘黑天魔尊’。趁着天黑摸上城墙,魔剑纵横,挡者披靡,一口气连杀了五十余个兄弟,还安然跃下城墙。悠哉而去……”

  伍长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感激道:“我是立功心切,昏了头……还好老哥你提醒,否则当真搜出另一个刺客,咱们这一什人还不够人家砍瓜切菜三两刀哩!”

  一什人渐渐远去,搜索之时愈发敷衍了事。

  岳山从池塘边悄然浮出水面,愤然一拳砸在泥堤上,终于对获得秘籍之事彻底绝望。

  满是水珠的脸庞上时而显露惊骇,时而转为不甘,最终尽化无奈——单人只剑硬生生从戒备森严的国都城墙上杀出去。他自问做不到,更没那个胆。

  毫无征兆地,一溜轻盈雪白的绸带顺着呼呼冬风,似缓实疾的飘过三丈宽的池塘水面,悄然触向岳山后背。

  十多载的刀头舔血生涯非是白给,岳山霎时浑身汗毛直立,背心隐隐刺痛,当即本能般的聚力、拔刀、转身、劈出,动作犹如演练过千百遍,一气呵成。刀刃正中绸带前端。

  “蓬!”

  劲气交击。

  岳山闷哼着借力跃出池塘,调整身形,这才抬头向池塘对面的偷袭者看去。

  黑暗之中,一位身着素淡雅丽宫装。脸庞深藏在重纱之内的女子,正背风亭亭玉立。身形玲珑修长,头结高髻,纵使看不到她的花容,也感到她迫人而来的高雅风姿。

  刚刚险些取了岳山性命的雪白飘带,却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恰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在对上她那犹如噙着千言万语的剪水双瞳的一瞬,岳山心神巨震,本要开口厉喝质问的话语再也开不了口。

  那女子却饶有兴致的轻开檀口:“就是你伙同那什么‘黑天魔尊’刺杀高洋?

  你们真是补天阁的人?”

  声音清脆悦耳,如天音环佩,令岳山不自觉的就要沉溺其中,回味无穷,然而下一瞬他就心生骇然,似是看洪水猛兽般狠盯着池塘对面的玉人,霸道森冷的刀气山岳般倾压过去。

  此着大出女子意料之外,竟罕有的出师不利?

  原本她已从师叔娄昭处知晓,那自称‘黑天魔尊’之人的武功确是断绝百多年的圣门补天阁嫡传,且通过刚刚与岳山的一记交锋,亦探知岳山的武功与圣门毫无瓜葛。

  而她之所以明知故问,实则是想从岳山口中套问他与那‘黑天魔尊’的关系,为达最佳效果,更悄然用上了惑人心智的。

  然而她却不知,岳山曾在‘大德圣僧’的下吃过闷亏,昨晚又在‘黑天魔尊’的剑啸魔音下栽了跟头。

  迫使岳山早对这种防不胜防的音攻有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恐惧乃至警惕,因能在心神意志高失的一瞬间就反应过来。

  可下一瞬,岳山更不由再次面露惊骇,但觉自己催迫过去的阵阵刀气在到达她的立身之处时,似被一个无底深洞侵吞而去,霎时消弭的一干二净。

  “哎……”

  曼妙至令人心碎的叹息声中,她娇躯携着诡异无伦的吸啜之力,“扯”着岳山无形而有质的刀气,轻飘飘从池塘水面上方三尺的高度,悬浮飘掠过来。

  岳山哪敢让她轻易得逞,面色凝重的踏前一步,逼至池塘泥堤边沿,恰恰在她身形凌空且离此岸尚有半丈时挥刀猛劈,裹着无穷刀气的宝刃直袭她光洁如玉的额头。

  “呀!”

  似是对岳山竟如此狠心之举而不可置信的惊呼,配上她柔弱幽怨的眼神,直教岳山心神巨震,且头皮发麻,凶戾杀意登时不复,劈下的刀势不可避免的弱了小半,不由暗呼不妙。

  果然,她那淡雅双袖倏地探出两条雪白轻柔的飘带,竟无视当头劈下的森冷刀锋,绕过优美的弧线。一者击他背心,一者击他后脑。

  别看飘带破空时温柔无比,浑不着力,可岳山只从自己浑身汗毛乍起。危机盈*胸,即可比任何人都清楚,若给这飘带击中,自己唯有五脏俱碎、脑浆迸裂一途。

  毫不犹豫的矮身一旋,避过两条飘带。岳山宝刀横扫她已近在三尺的玲珑娇躯。

  她美目微蹙,手腕轻颤,本在岳山上方划空的两条飘带前端倏地一个碰撞,引得飘带波浪般回缩,同时飘带中间部位如坠巨石般疾速下沉,恰恰挡在岳山的刀锋前。

  刀、带相触,预料中的劲气交击的异响并未出现,岳山但觉宝刃涌出的刀气竟如石沉大海,一去不回,不由心生骇然。忙不迭缩身后退。

  恰在此时,她那娇柔身躯竟忽生无穷吸摄之力,以她为中心的丈许空间犹如塌陷般向内收缩,成了一个无底深潭。

  岳山本是后退的身形一颤,反生出向前倾跌的难受感觉,当即运足劲力,竭力后退……

  令他始料不及的一幕出现了,她的娇躯也紧跟他着移动,二人间的距离竟分毫未变,恰似二人间有无形的绳索紧绷相连一般。

  终于。在岳山的倾力“拖拉”下,她隐在裙下的绣鞋踏上池塘此岸的泥堤,本是幽幽柔媚的双眸霎时冰寒一片,杀意四溢。左右双袖一上一下翩翩舞动,横剪岳山肩头……

  暗骂自己愚蠢的同时,岳山旋身挥刀,可从开始交锋至此一直落于下风的残酷事实,让他一颗心不住下沉。

  尽管没跟面前这位蛇蝎佳人赛过脚力,可他也不会傻到自以为轻功比对方高。逃跑实已成为当前最珍贵的奢望……

  皇帝寝宫,御榻上面如白纸,眼窝深陷的高洋缓缓睁开眼来。

  或许是回光返照,高洋从受伤开始,一直昏昏沉沉的神智稍稍清醒不少,耳中渐渐浮现些许声音,并越来越清晰。

  并未有预料中的疼痛感,反而浑身冰冷乏力,五脏犹如被掏走了一般空荡荡无有丝毫感觉,思维艰难的转动让他知道,这是自己气血两亏、五脏俱碎,已然伤重不治的缘故。

  熟悉的声音从屏风后继续传来,“师姐,高洋确实不行了,你没必要再浪费真元为他续命。

  反正高洋的兄弟和儿子不少,只消从中再选一个做皇帝即可,最多咱们再多费些功夫布置一番……”

  这是国舅娄昭的声音……高洋凭着深刻的记忆霎时确认无误,但娄昭话语中的冷漠让他再无法将其与从前的那个“忠心而亲切的舅舅”联系在一起。

  又一个熟悉声音,正是他的生母,皇太后娄昭君,“高洋不缺子嗣,可若是立太子高殷为帝,就与我们的关系又疏远了一层,这可不妙!

  毕竟,孙子总不比儿子亲近!”

  娄昭道:“这也没法,只能今后从长计议了!”

  娄昭君道:“你跟那什么‘黑天魔尊’交手了几个照面,感觉他比之玉妍如何?”

  娄昭沉吟道:“至少比玉妍强出一大筹,且他的先天真气极其奇异,虽然仍是圣门专攻阴气、死气的路子,可却没有大部分圣门功法所修魔气急躁冒进而根基虚浮之象。

  其精纯玄妙之处竟比玄门正宗的先天真气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可绝非一般的圣门弟子所能做到,即使各派着重培养的嫡传弟子,也得二三十年的苦修才能臻至如此程度……真真奇哉怪也!

  我可不信,花间派张僧繇那门外汉,能够培养出如此天资横溢的补天阁刺客!”

  娄昭君赞同道:“张僧繇窝窝囊囊,连他花间本门的纵横术都用不好,确实不大可能培养出如此出色的后辈!

  算了,我亲自走一趟,看看能否收服此子,为玉妍将来添一得力臂助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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