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萧萧人还没到长安,却已能感到长安本就很深的水,越来越深,而且越来越浑,并带着激烈之极的漩涡与暗涌,稍不注意便能将人整个吞入,遭受覆顶之灾。
风萧萧明显陷入沉思,本来不愿离去的董淑妮却在风雪冰冷目光的注视下,涌起惶惶不安的心悸感,畏畏缩缩的向风萧萧告辞,自然没得任何回应,只得颓然离去。
她走之后,屋内悄然无声,洛河水浪伴着枝叶沙沙声传入窗内,轻轻拨动着映照窗框的清冷月光。
风雪又续上杯茶水搁在桌上,安静的坐在一旁,玉手托雪腮,痴痴的凝望着被月光照得蒙蒙亮的风萧萧的脸。
疾乱的马蹄声忽然踏碎月光,一伙骑士气势汹汹顺街狂冲,眨眼间便让这份温馨的宁静支离破碎。
风萧萧由沉思中突然惊醒,面上顿时笼上一层浓重不散的煞意,诡幽的眸光恶狠狠的往窗外瞪去。
风雪豁然起身,闪至窗旁,往下冷视。
客栈歪一伙装备华贵精亮的骑士正在门前大声叫嚣呵斥,领头的是个脸上带疤的公子哥,一身华服丝毫掩不住他身上的粗野鲁莽,双目中闪着狠毒的光芒,更带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意味。
他似乎等得极不耐烦,抬脚便将客栈大门整个踹垮,顺手一马鞭又把正慌忙开门的伙计给直接抽倒在地,疼得打滚、
那公子哥却仍不解气,又猛踹上两脚,怒道:“你窝藏贼匪,死有余辜。”
那伙计紧蜷的身体顿时抽搐两下,然后便没了声息。
那公子哥瞪着通红的双眼,粗喘几口气,低吼道:“都给本太子放开了搜,谁敢拦着就给我杀了,定要将那私会姣姣的混蛋拖出来千刀万剐。”
他狠很的踩着伙计的尸体,大步进门,余下的十几名骑士也毫不在意,簇拥着那公子哥,直接踩了过去。
见到客栈门口那具不成人形的尸体,风萧萧狰狞的神色反而恢复平静,淡淡道:“除了带头的王玄应,其余全都杀了。”
风雪冷冷应是,闪身出门。
外间响起接连不断的踹门和殴打,随即充斥哭叫与求饶声,但很快骚乱泯灭,只余少许低泣。
风雪拎着王玄应的后衣领,回到房中。
王玄应一瞧见窗旁坐的居然是风萧萧,登时颈后汗毛倒立,双腿软如面条,若非被风雪制住,这会儿定然软成一滩烂泥。
上次他在尚书府中讨好尚秀芳,却见到董淑妮与荣姣姣正讨好着风萧萧,他一时又嫉又恨,被怒火冲昏了头,不自量力的让随人围杀,结果当然是自取其辱,不但挨了荣姣姣一耳光,还被王世充狠很教训了一通,弄得颜面尽失。
虽然心中对风萧萧恨极,但王玄应毕竟还不是真的笨蛋,总还知道自己惹上了惹不起的人,这口气便生生忍了,如今再见到风萧萧,又想起那能够裂地的恐怖一剑,满腹的嫉恨顿时散尽,唯剩恐惧。
风萧萧看也不看他,瞧着窗外,缓缓道:“看在王世充的面上,我可以让你自己选择,你想怎么死?”
风雪手劲一松,王玄应便喘着气咳嗽几声,脸色苍白的道:“你怎能这样,爹绝不放过你的。”
风萧萧扬扬眉毛,道:“你爹算老几,若不信,咱们不妨赌上一把?”
王玄应明显色厉内荏,强撑着道:“你想赌什么?”
风萧萧手指叩响着窗框,慢条斯理的道:“我把你倒吊在窗外放血,看你老爹有没有种来救你。”
王玄应色变道:“你……”
一个敢字还未出口,喉咙顿时一紧,双眼发黑,几欲昏厥。
风雪取来麻绳,将王玄应的双腿捆紧,顺手挥出气劲,在王玄应脸上割出几条深浅刚好又极长的口子,然后扔出窗外。
风萧萧接过绳头,不紧不慢的系在窗户上,淡淡道:“我若输了,放你性命,我若赢了,你便会被倒吊至死。”
风雪倚到他身边,轻声问道:“王世充会不会反击?”
风萧萧笑道:“当然会,一国太子被人这样侮辱,他不做出举动,这个皇帝还做的下去?”
风雪压低声音道:“王世充现在还不能死。”
王世充若突然暴亡,李阀必定趁势出击,强攻下洛阳城,到时便无法将他们困在关中,天下形势又将逆转。
风萧萧当然再清楚不过,无所谓的道:“我当然不会杀他,教训一顿即可。我才通过荣姣姣警告他莫来招惹我,他这不成器的儿子便来招惹我。我若不作出反应,人家只会以为我这邪帝缚手缚脚好欺负呢!”
他将要在长安展开布局,不容失败,其前提条件是必须让所有人都对他心生忌惮,知道他风萧萧既有成人之事的能力,亦能败人之事的能力,如此他才能转寰自如,所以从现在开始,他会毫不犹豫的反击任何人的任何挑衅。
王世充的身份和地位刚刚好,正可做那只用来儆猴的鸡。
盖已深夜,月光独明,血水长长短短的滴答,在春风中波散溅地。
拂晓时分,东方微白,房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幽幽的轻叹,婠婠那独特悦耳,似丝绸似飘絮的诱人声线,轻烟般袅袅传至:“王世充投降啦!邪帝大人大量,可否给婠儿一个小小的面子,饶过他那不成器的儿子呢?”
在她来到门外的第一刻,风萧萧便已睁开双眼,饶有兴味的轻笑道:“婠儿的面子,我一定会给的,请进吧!我正好还有话问你。”
他其实十分意外,没想到王世充居然这么快就服软了,明显是想赶在势态严重之前,将一切平息,不过婠婠的到来更让他意外之后又蓦地惊喜,因为这意味着另一个更大的布局也可以开始实施。
风萧萧也没想到随手弄个王玄应,居然能有此意外之喜。
婠婠就知道他绝没有这般好说话,俏脸浮起一丝苦笑,以一个无比优雅的姿态轻盈的推门而入,向风雪行礼道:“婠儿又见到风后了。”
风雪出乎预料的十分和气,轻轻嗯了一声,温柔的替风萧萧披上长袍,然后去端上了两杯热茶。
婠婠颇有受宠若惊之感,忙双手接过。
风萧萧则端着茶盏,吹了吹香喷的茶雾,笑道:“让我放了王玄应这小子可以,你准备拿什么交换?可莫要敷衍我,只看你及时能赶来见我,就知王世充肯定是下了血本的,我只求分上一杯羹,不过分吧?”
看他笑咪咪的模样,活像一只看见老母鸡的老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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