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时间,叶离坐在餐桌前,前面摆着是丰盛的菜肴,然而他和父母一样,并没有动筷子。
父亲的头发有些乱,他并没有看到叶离看成一个仅仅是十四岁的小男孩,他的那张脸上完全崩紧,这是在知道叶离被开除之后,他脸上流露出来的表情。
也是一家之主和长年当主编形成的气质。
叶离偷偷看了父亲一眼,他感觉到父亲的眼睛落在自己的胳膊上,显然,父亲要发怒了。
“总有很难迈过的槛,叶离还小……”母亲试图在父亲发作之前平息他的怒气。
“我们在这个年纪的时候,每天都需要跨过数十几里,来回的上课。”父亲的神情不怒自威,显然是越发愤怒了。
“就小小年纪,就知道出风头,不懂得审时度势……”父亲的声音撕裂一般地。
便在这时,父亲忽然站了起来,身体前倾,逼近了叶离的身体,那火辣辣的呼吸之声就在叶离的鼻尖上热腾腾的。
叶离感觉着父亲的呼吸之气近在眼前。
“不要……”母亲在一旁拼命地拉开了父亲,并把身体挡在了叶离的面前。
她此刻是如此地不安。
父亲后退了一步,把筷子重重地向桌上一摔,沉声说:“他现在被保护得越好,就越会失去对未来的方向,失去了对一切的警惕,总有一天我们会不在他的身边,而当他知道已经无法懊悔的时候,当他知道谁都帮不上他的忙,当他走错了方向的时候,那才是真正最残酷的！”
父亲冷冷地继续说:“到时候,他是真正一切都完了的人,哪怕你为他再大声哭泣,也是没用。”
他手上的青筋捏得越紧,冷冷地说:“一个老师的体罚,就能让你失去对学校的判断,失去了对知识的汲取心你是为老师活着的吗”
父亲走出房间,重重地将门摔上了。
母亲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轻轻地拉住了叶离的手,摇了摇头说:“孩子,你父亲很严厉,他的话你现在也许听不懂,可是迟早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他说的都是对的……”她忽然泪流如注。
叶离轻轻地闭上眼睛:心里在说着:是,我知道爸爸爱我,我什么都懂,可是我的事情,我却不能和你们说……
他内心充满着对父亲和母亲的惭愧。重活一世的他,拥有了那么多的知识,那么多这个世界所没有赐予的小说、音乐,可是这一切他都无法言明。他希望自己永远是父母眼里的那个孩子,而不是一个怪物,他不希望有那种隔阂。
“对不起……”
叶离在母亲的要求下,匆匆地吃了一泄,便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依旧是那种难言的寂寞,可是叶离已经顾不得了,一篇悟空传还不够,远远不够,他要迅速地写出一篇新的小说,为自己扬名,而那样自己才会成为别人眼里的天才,只有那样,父母才会为他骄傲,不再担心他。
他静下心来,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来,想过了无数小说。
不过他马上皱起了眉头。
比起来,大部分小说都离他太远,没有生活的积淀,他写不出那种内涵的小说来,他不想被世界质疑。
要想写出符合他的心境、年龄的作品,他可以选择的小说并不多。
世界对我的背叛,我的孤独,和我的努力。
猛地,叶离忽然想起了一个小说里的一个片断来。
——“哦,我忘了,其实你从不觉得自己孤独的。真可悲啊……其实比孤独更可怕的事情,就是远不知道自己很孤独,或者分明很孤独,却把自己骗得相信自己不孤独。”
这是别人对主人公的评价。
这篇作品,名叫《龙族》,前世里其作家江南正是凭借着这本2012年度最佳幻想小说《龙族》的小金人奖杯,以千万版税入榜第七界中国作家富豪榜。而这位江南,前世里是一个杂志《九州志》的主编,曾凭借着回忆北大生活的小说《此间的少年》踏入文坛。
有人说他是奇幻作家,也有人说他是“新言情主义掌门人”。
江南那篇被传诵很久的《此间的少年》,里面用的是金庸小说里的人物,而这个世界里却没有金庸的存在,所以叶离哪怕写出来,别人也很难理解。
而龙族这本小说则存在着不少的争议,甚至被许多读者批评。
但是,当叶离细细回忆着其中小说的片断,目光里却凝了起来。
当小说里的主人公路明非千辛万苦才下定了决心,在毕业前和放映员大叔说好帮他放音乐,要和他喜欢的人表白,可是他却误上台,被另外一个男生充作表白的道具。
当他西装革履,想象着自己可以在全世界前大声说“我喜欢你”的时候,他却成了别人眼里的小写的“i”,成为了别人表白时“iloveyou”。当他看着被表白着的少女动情的时候,他想要离开这个舞台,可是别人却大喊着:回去x去！没你就不成句了。
他只能慢慢地走回银幕前,低着头不去看任何人,于是这个小写“i”从远处看上去,却格外蔫巴。
想到这里,叶离忽然内心深深地寂寞,那个路明非就是他自己,不仅是年龄,思想境界,在遭遇上也有许多的共同点。
他感同身受着,他们同样被世界抛弃,而不同的是,路明非被爱情抛弃,而自己再也没看到对面楼台那个弹古筝的紫衣少女,自己也被学校抛弃了。
身在其境,感受其味。
是了,如果真把那种情绪写到极致的话,叶离相信书绝对会非常耐看。
而且这本书本身埋了无数伏笔,拥有庞大的构架,情节离奇、扑朔迷离而充满悬疑,故事本身已经非常吸引人了,否则销量也不可能会一时火爆。
更何况叶离站在时代的肩膀上,重写这本书,能摒弃小说其中的不足,会把人物刻画得更加鲜明,把龙族更深刻地去提炼出其中的情感和伦理问题,使得小说提升了一个高度。
犹豫了一下,叶离笔上一顿,终于重重地写下了两个字:“龙族”。
他笔尖如飞,写出了路明非的那种压抑、寂寞,写出了主人公否认自己的孤独,写出了其实主人公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孤独。
然后叶离笔尖一转,写下了另外一段话:“但是,我们常说,永远有另外一个选择。”
于是小说里的主人公路明非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踏入了平凡的迷雾下的神秘世界,进入了龙族的世界。
在小说里,有他们幻想成为的人,如同高高在上的凯撒加图索;有着我们梦想经历的事,如屠龙,如抱得美人归;有我们渴望亲睹的景色,如三峡的急湍,欧罗巴的庭院,东瀛的神社。
“再衰的孝也总会长大,如果你命定是这世界的王。”
写到这里,叶离的心开始躁热起来,他仿佛看到了这篇龙族让更多的人学会成长,以更广阔的心灵视角去观察和生活于这个世界的光芒。
但是他总觉得还有哪里不足。
“比起来,我现在欠缺的是对这个世界细节的刻画,还不够逼真。就比如我在最后一课里对于学校白墙、蔓藤等细节的渲染……我现在还写不出那种真实感和情感来……”
想到这里,叶离忽然感觉到一阵疲惫,然后他看着时钟,已经是深夜十二点了。
他脱下了衣服,躺在了床上,他得养足精神,要以最好的精神状态去迎接明天,迎接属于自己的龙族,迎接属于自己这个世界里的幻想。
渐渐地,他的身体越来越重,越来越疲倦,感觉眼睛都抬不起来了。
梦里,他追逐他的爱与梦想,让世界为他展开一个新的天地。
梦里,他仿佛看到父亲平息了怒气,而母亲也不再为他操劳。
迷迷糊糊中,叶离听到了门锁打开的声音,他感觉房间在变得寂寞,黑暗,似乎有一个身影在离他越来越近。
这是父亲的脚步声,一顿一顿,抑扬顿挫着,如同父亲身上的棱角。
“他以为我睡着了,而他的怒气还没有平息吗”叶离的身体猛地一缩,但是他装作自己熟睡的样子。
父亲向床这边走来,站到了叶离的床头。
但是父亲并没有其他举动,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然后父亲轻声地说:“叶离,对不起,我明白你的感受,我不该把压力转嫁给你。我很抱歉,我是你的爸爸,我爱你。”
父亲在寂寞的深夜里离开了房间,叶离在听到他父亲脚步声离去后,咬紧了嘴唇。
这天,是他重生后第一次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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