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腾蛟,字云从,贵州黎平府人,天启元年举于乡。崇祯中授南阳知县,地四达,贼出没其间,数被挫去。后从巡抚陈必谦破贼安皋山,斩首四百余级,又讨平土寇,益知名,迁兵部主事,进员外郎,出为怀来兵备佥事,调口北道。才谞精敏,所在见称.............
以上就是何腾蛟出任湖广巡抚前的基本履历。
秦牧看了之后,心里很不是滋味,破一群山贼,斩首四百余级,又讨平一小撮土寇,就益知名,一路高升了。
老子哪次筑京观的人头不比他多?如今也不过是个巡抚,嗯,还多了个淮阴侯的爵位,但淮阴侯是什么意思?是在暗示自己的下场是韩信的翻版吗?
何腾蛟从南昌一路急赶而回,到株州就得知自己的巡抚衙门被秦牧占去了。
他也搜集了不少与秦牧有关的资料,综合所得,秦牧是个狠人,这一点何腾蛟毫不怀疑,京观筑了一个又一个,一个比一个高大,前些日子在醴陵县更是一举坑杀了两万祸害江西的左兵,凶名之炽,放眼大明无出其右者。
何腾蛟越接近长沙,心中越忐忑,颇有些“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的味道。
首先,怎么让秦牧搬离巡抚衙门,光这一点就让他头皮发麻了,弄不好那就是当头一刀啊。
但不让秦牧搬离又不行,要是自己的衙门都讨不回的话,他这个巡抚还有脸呆在湖广吗?
进退两难的何腾蛟甚至生出了辞官回家的念头,但这也只是想想,这世道哪里都不安全,手上没点权力,回家恐怕死得更快。
终于,长沙到了,何腾蛟带着两个幕僚有当初随他一起逃往江西的几个属官,咬牙进了南门。沿街的景象让何腾蛟很诧异,首先是随处可见的标语,象他早已熟知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更是不缺。
巡城的士兵十人一队,排着整齐的队列走过,街上的百姓会主动给士兵让路,但却没有畏惧感,街口刚好有一辆马车上的货物散落下来,车夫停下车来捡拾,把整条街道都挡住了,往来的车马都拥塞两旁;
巡城的士兵没有蛮横的喝斥,而是主动的上去帮车夫把散落的货物捡起,装到车上,其间没有一个士兵趁机藏私,面对千恩万谢的车夫,巡城的士兵只是笑笑,便忙着去疏通街道了。
道路很快恢复通畅,何腾蛟甚至还看到几个小孩跟在巡城的士兵身后,学士兵踏着雄赳赳气昂昂的步伐,嘴里欢快地唱着歌儿:
东方红,
太阳升。
中国出了个秦文治,
他为人民谋幸福,
呼呀嘿呀...
他是人民大救星
..........
这歌儿朗朗上口,从孩子们的嘴里唱出来,传得满街可闻,沿街的百姓乐呵呵地听着,甚至还会跟着哼上两句。
何腾蛟心中默念了一遍孩子们唱的歌词,便不禁倒吸起凉气来,千万别小看这种儿歌,它能在不知不觉中把一些东西根植到百姓心中,从而达到潜移默化的效果。
有特定的时候,这种民彦童谣的作用更是难以估量,象元至正年间的“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等等,可以说一句话便让天下人闻风景从。
现在长沙城的这些儿歌传唱开来,秦牧就会在不知不觉中成为百姓心目中的救星。何况从街上井然的秩序,和谐的军民关系,熙熙攘攘的商贸、百姓饱满的面貌等等方面看来,秦牧确实把长沙,乃至整个湖广治理得不错,那么百姓对他的拥戴就更不用说了。
终于到家了,何腾蛟望着巡抚衙门里一派繁忙的情景,不禁有些踌躇,还是前门的卫兵主动上来询问,他才不得不报出自己的身份来。
衙门二堂里,秦牧正在询问刘伯全重建岳麓书院的事,李式便进来并报道:“大人,何腾蛟和几个原来巡抚衙门的属官到了,要见大人您。”
“呵呵,到了,让他稍等一下,本官处还有些公务要处理。”秦牧微笑吩咐了一句,接着问刘伯全道:“总的花费有多少?大致计算出来了吗?”
刘伯全连忙答道:“湖广战乱方平,一般的劳力只要提供三餐,就不愁没人干.........”
秦牧听到这,立即摆摆手说道:“不能这样,光是提供三餐不行,一定要给劳力一定的报酬。本官是官,不是纯粹的商人,所以不能光图着省钱,而忽视了湖广的民生发展;这其中蕴含的经济规律,看来本官有必要给你说说;
下层百姓的经济来源有限,在很大程度上要依靠士绅富户的雇工。但大西军刚刚肆虐湖广,湖广的士绅富户几乎被连根拔起,现在他们自身难保,能给下层百姓提供的雇工机会极少,换而言之,下层百姓的经济来源极为困难;这种情况长期得不到改善,湖广的民生就难以发展起来;
这个时候,就需要官府来投资,把钱散到民众手上,才能有效地改善经济民生的恢复,民生恢复了,将来官府才能收回更多的钱。伯全啊,钱一定要让它流动起来才能产生效益。有时间你要好好琢磨一下这其中的道理,不该花费的地方能省就省,但并不是一味的节省就是对的。”
刘伯全长身一揖,凛凛然答道:“大人教诲,属下定会牢记在心,属下一定用心琢磨大人的话。”
“嗯,继续吧。”
刘伯全心算了一下,很快说道:“回大人,三千劳力,若是算上雇工费用的话,要将书院恢复到原来的规模,大概要花费十万两左右,到今天为止,已经划拨了两万三千六百二十一两用于砖瓦、木材、粮食等方面的采购,重建的具体进度,属下要问负责筹建工作的方中治才能答复大人。”
秦牧听到要花十万两,感觉有点多了,便说道:“不必完全照本来的样子重建,不须要那么奢华,教舍、宿舍等以结实耐用为主,雕梁画栋就免了,这方面能省就省,有钱的话不如给书院多买点书,你先下去吧,把预算重新做一遍。”
“是,大人。”
送走刘伯全,秦牧立即换上一副不苟言笑的表情,对门外的李式吩咐道:“把何腾蛟带进来吧。”
何腾蛟被单独带进二堂,来到曾经属于自己的签押房,公案后此时坐着一个年方弱冠的官员,俊朗儒雅之中透着刚劲的味道,一身从二品绣锦鸡的巡抚服饰,让何腾蛟有种错觉:这里已经有巡抚了,自己有点多余。
何腾蛟刚想说话,秦牧扫了他一眼后,却先问一旁的杨慎道:“杨慎,你说说,身为巡抚,有何职责?”
“回大人,巡抚者,抚循地方、考察属吏、提督军务,即总揽一省军政事务。”
“那么身为巡抚,弃土失地,按律该当何罪?”
“按律重者当斩,轻者革职拿问。”
“那么全省皆弃,算不算重者?”
“...........”
秦牧与杨慎一问一答,对何腾蛟视若未见。何腾蛟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当初他上任未久,胡广的事情还没完全捋顺,张献忠就打来了,各地守军望风而逃,连湖广总兵尹先民就降了,他还是见机得早,才侥幸逃脱。
但凭这些理由能推卸掉所有的责任吗?特别是在秦牧面前。对比一下,他来湖广好歹也有三个月了,张献忠才打过来;秦牧是还没上任,会昌就被山贼给占了;
张献忠打来,湖广望风披糜,他这个巡抚没有起到一点作用。秦牧带两千人马远征,将张献忠打跑了......呃,还是别比了,没得比啊!
何腾蛟预想过和秦牧见面时的各种可能,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情景,一时之间,他竟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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