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节 任是无情也动人

  餐霞宫碧落殿,玄元子立于阑干旁,眼望茫茫云海,玉容寂寥,若有所思。她出身人族,性子又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在天庭形单影只,说得上话的寥寥无几,与同道殊少往来。

  不久之前,王京宫广恒殿纯阳子前来造访,不经意说起一事,他应广恒殿主之请,前往极天剿杀星兽,夺取星核,一路追杀猎物至中极天,偶然感应到六龙回驭斩的气息,稍纵即逝,未及将对方留住。他怀疑大瀛洲那凶徒,业已来到极天,寻求突破的机缘。

  他没有提凶徒的名号,玄元子心知肚明。

  世事无常,翻云覆雨,大瀛洲天妖没落,妖奴崛起,与道门对峙。后有一凶徒横空出世,纠集起大军攻打黄庭山斜月三星洞,道门三大祖师埋下的后手亦未能挽回颓势,只有纯阳子侥幸收回了一具分身,其余尽皆覆灭。

  据纯阳子言说,那凶徒姓魏,名十七,乃是下界飞升的修士,半人半妖,身兼数家之长,炼成五方破晓神兵真身,以抱朴子一缕残魂为主魂,昆吾金塔在手,又兼修真仙六法中的九龙回辇功,持六龙回驭斩,一攻一守,神通不俗。

  他已经到了那一步,入极天采集星屑星力,着手凝炼真仙之躯了么?

  纯阳子去后,碧落殿再度回复了寂寥,玄元子心如古井不波,闭门参悟神通。又过了数载,极天忽生异动,渊海三洲之地,有人成就真仙,引来无数大能的瞩目。

  她断定成就真仙之人,正是那姓魏的凶徒。

  大瀛洲已经多少年未有真仙出世了?世易时移,这方天地,终于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大变局。

  玄元子的预感一向很准,从未落空。

  这一日,她忽然心血来潮,抬眼望去,却见一片金叶缓缓飘落,脉络之间似有字迹。此乃碧落殿主沈辰一的手笔,玄元子知之甚稔,她伸手将金叶摘下,略扫数眼,却是沈殿主邀她往观星台一会,有事相商。

  就名分而言,沈辰一是主,玄元子为僚,但有差遣,直说即可。但沈辰一并非弄权作威之人,玄元子刻下在碧落殿轮值,焉知异日不为供奉、殿主、宫主?留得情分在,日后也好相见。

  何况,他别有心思。

  碧落殿西,有云山突兀,俯瞰极天,观星台便在云山之巅。玄元子衣袂飘飘,跨虹而去,径直落在观星台上,早望见沈辰一负手而立,神光内敛,朝自己颔首致意。

  玄元子礼数周到,上前见礼,沈辰一含笑道:“许久未曾问候,不知玄元道友近况如何?”

  “有劳殿主动问,一切安好。”

  沈辰一将目光投向浩瀚极天,微一踌躇,道:“玄元道友出身渊海三洲之地,可知陆黾洲羽族出了四位真仙?”

  “有所耳闻。羽族四大真仙,云熙族黑羽,浮风族步干阑,穹窿族帝朝华,苍鼓族巡天,彼辈一向谨小慎微,深藏不露,只遣神念化身在外走动,视天庭为畏途。”

  沈辰一道:“数日之前,不知何故,黑羽与帝朝华各显神通,大打出手,碧落殿一名使者驾真仙接引车,赶赴陆黾洲,降下符诏,接引帝朝华飞升,却奈何不了黑羽,灰溜溜退回了碧落殿。餐霞宫主有所耳闻,命吾便宜行事,务必将黑羽押至天庭,听候处置。我将那接引使者唤来,问了才知,千载之前,他曾降下符诏,以七道青气接引黑羽,被他逐一击破,强行留在陆黾洲,非但如此,他还暗中扣下一道符诏,炼入天启宝珠,成就一宗杀伐之宝。原本此事也不至传入餐霞宫主耳中,不巧那帝朝华升入天庭后,在五湖殿轮值,玄元道友也知晓,五湖殿主乃餐霞宫主之徒,一来二去,此事便落在了吾头上。”

  玄元子久居天庭,耳濡目染,也得察一些内情,天庭接引真仙的符诏,有“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之分,寻常接引使者,只得前四道接引顺符,唯有各殿殿主手中,才握有后四道擒灭逆符,四顺四逆,威力自不可同日而语。

  她想了想,问道:“不知黑羽扣下的是哪一道符诏?”

  沈辰一叹息道:“却是一道青气满溢的‘震四’符,落入黑羽之手,殊为可惜。那接引使者见事不明,唯恐吾降罪,是以隐而不报,若非帝朝华不经意说破,不知要瞒到什么时候。”

  “殿主可是要贫道去往陆黾洲,收服黑羽,将其押送至天庭?”

  “确有此意,玄元道友意下如何?”

  玄元子琢磨片刻,多了数分谨慎,问道:“不知天启宝珠有何威能,是何来历?”

  沈辰一道:“天庭于渊海三洲之地,降下数件功法宝物,以期成就真仙,供诸宫驱使。大瀛洲‘六法十三器’,玄元道友当有耳闻,渊海、陆黾、星罗亦如此。那天启宝珠本是天庭旧物,在争战中损毁本源,沦为一宗残宝,故此投入陆黾洲,辗转落入黑羽之手。黑羽也是运数所钟,将此珠重加祭炼,鬼使神差,歪打正着,居然尽复旧观,连诸天轮回神木鼎都被其一击而溃。”

  玄元子沉吟道:“天启宝珠如此厉害,只怕贫道也难以应付。”

  “吾有一件道袍,三道符诏,借与玄元道友护身,道友道行深厚,但去不妨。”

  沈辰一拿出手的东西,定非寻常之物,玄元子微微一笑,不再推辞,顺势应允下来。她心中还存了一个念头,好不容易有机会降临下界,何不绕道往大瀛洲一行,看看那入主斜月三星洞的魏姓凶徒,究竟是何许样人物。

  沈辰一转念一想,又道:“那接引使者犯了大错,就罚他为玄元道友驾车,听凭驱使,待回转碧落殿,再酌情处置。”

  玄元子谢过殿主,见他无有吩咐,便告辞而去。沈辰一目送她跨虹飞渡,风姿绰约,任是无情也动人,心中泛起淡淡惆怅。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没有说破,玄元子只作不知,天庭岁月悠悠,他不知这哑谜要打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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