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里加急之下,只用了四天时间,何心隐被捕的消息,便传到了京师,登时官场震动,官员们纷纷上书营救。o七八万人参加的大游行,就连兵马司的大兵也参加进去,他们先是把巡抚衙mén围得水泄不通。
在毫无收获后,又转到东厂衙mén外,高呼“〖言〗论无罪”要求释放何心隐。
东厂衙mén本就是密勿重禁严守之地,为了关押何心隐这位特殊的侵犯,又按照防御军队进攻的标准设了拒马、挖了壕沟,还拉起了铁丝网。mén楼上,院墙后,都立满了荷枪实弹的内卫士兵,一个个子弹上膛、如临大敌。
数十人冲到了栅mén前,被一阵排枪打在tui上,当场就倒下了一半。
人们赶紧把伤者拖回去便听mén口上一个太监喊话:“下次再有靠近一步者,就不是打tui那么简单了!”
按照太监们的想法,那些咋咋呼呼的书生百姓,肯定吓破胆子,一哄而散。所以都准备好了嘲笑谁知…这下可捅了马蜂窝。
太监大人们肯定没听说过“无湘不成军,这句话。湖南自古就是蛮荒之地,其民风彪悍、好勇斗狠,放眼全国,可能只有浙江义务的矿工们能比。但义务矿工们还是属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闷sāo型,远不如湖南满哥的“霸蛮,拉风。
湖南人非常自豪地宣称自己是“霸蛮”本来“霸,和“蛮,是两个贬义词但到了长沙方言里,它就变成了褒义词。虽然岳阳楼和四大书院中的两个都在湖南,但那都是外地来做官的书生搞出来的东东与我等土著野蛮人无多大干系。
事实上,在这个盛产土匪的地方儒家文化的根基从不牢固。湖南人不大买皇帝的账,时不时还涌上一股蛮劲儿:“皇帝老子算个鸟?
几时老子也nòng个皇帝当当?,也正因为如此,无法无天的何心隐,才会跟湖南民众一见倾心,被奉为圣贤一般的人物。
虽然何大侠在东南任何地方,都拥有拥蹙无数,但只有在湖南,当听说他被逮捕后,人们才会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开玩笑,何先生是我们请过来的,要是让他在湖南被抓了,日后咱们湖南爷们的脸皮,都要给人当鞋底喽!
在这个空气中都带着彪悍味道的地方,儿子打架打输了,向老子哭诉,老子一巴掌拍过去:“哭去个死,打赢了话我听,打输了莫做声!”那是绝对不能吃亏的!
所以挨了枪子儿后,满哥们不惧反怒,登时就红了眼只见他们有的捶xiong顿足状似疯汉:有的龇牙咧嘴如同怒目金刚:有的攒眉拧目,倒像是吃了几斗黄连水,然后便『cháo』水般的退去了。
本来看他们“狼奔丞突,、“群情ji愤,的样子,东厂太监们着实吓得不轻。看到人群退去,太监们这才心下稍定,都说“湖南人生气起来,还真ting唬人。,但很快他们就发现,湖南人生气起来,不只是唬人,更是要吃人的。大概过了盏茶功夫,原先离去的人又回来了,而且手里拿着菜刀、棱镖!原来他们不是吓跑了,而是去找家伙去了。
渐渐的,人回来的越来越多,拿的武器也是五huā八mén,什么刀枪剑戟、斧槭钩叉、什么铁锻榔头杀猪刀甚至有人将打野猪的抬炮也扛过来了。
粱公公站在mén楼上,望着黑压压的武装群众,一阵阵的头晕眼huā,暗暗哀嚎道:“本以为长沙城是乌龟壳,谁知道竟是个贼窝子。佛祖啊,这是什么鬼地方啊……”“一盏茶放人,不然踏平你个贼巢xué!”竟然还下了最后通牒。
&ui肚子发软,牙huā子打架道:“这么多人,咱们可,可守不住啊”毕竟现在只是个冷热jiāo替的时代在如此悬殊的人数面前火枪并不能提供太多的安全感。
“快把何心隐带来哦不,请来。”粱公公无比郁闷道。
盏茶功夫,何心隐被带来了。在石鼓书院亮过功夫的代价,就是他身上这副六十斤的枷锁加金步摇。不过他的jīng神尚好,身上也没什么伤。
在来的路上,他已经知道了被叫来的目的,所以往外一看那乌压压、数万手持武器的湖南民众,不禁畅快淋漓的笑了:“早知湖南人彪悍,今日一见,更胜闻名。壮哉!快哉!可佐酒哉!”
“想喝酒待会儿管够。”史去小声道:“你也不想局面没法收拾吧那就让这些人散了吧!”
“我改主意了”何心隐看看他,戏渍道:“湖南满哥,你们奈何不了。”
“但我们奈何得了你!”押送他的霍来怒喝道。
“你们可以试试”何心隐轻蔑一笑道:“喊一声疼,老汉是你儿子。”
他这话,竟然连东厂人的都相信。
话虽如此,何心隐还是出面安抚民众。说来也怪,所谓的暴民们就是吃他这套纷纷收起武器,一起给他磕头,并公然威胁东厂太监道:“少俺先生一根寒『máo』,你们便拿命来赔!”
经过方才的一幕,这话没有太监敢不信。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几天后的戌时,疏星淡月。
若在平时,这样清风如拂的孟chūn时节长沙城里头的青楼酒馆,早该是灯火楼台处处笙歌了。但眼下刚刚爆发过sāo『luàn』,城里鱼龙hún杂,极不太平,故而早早就商铺关mén酒馆歇业街面上不单比平日显得萧条,更透出令人不安的气息。
倒有一处灯火通明之地,便是已变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东厂衙mén。从高墙外头到拘禁犯人的牢房,火把通明,烛光照天,里三层外三层布的都是岗哨。番子们瞪大了眼唯恐彪悍的湘人头脑一热,玩玩劫狱什么的。
东厂的牢房本就是盘查极严的禁区,自从何心隐被抓羁押于此这里更是重兵把守,闲杂人等一概都远远回避。像他这样的天字一号钦犯自然不会跟其余犯人一起羁押,在牢房最深处,有一间仅有五尺见方,四面石壁,铁mén厚重的特制牢房,在里面看不到外面的任何情形,甚至连声音都传不出来。
这原本为了惩罚犯了错的犯人,而设立的禁闭室,常年不见日光,十分『cháo』湿,人关在里面,连躺都没法躺,就是不动刑,也是难以忍受的折磨,现在成了何心隐的牢房。
他被关在里面,暗无天日、不知晨昏,只能通过牢子送的饭菜,推算现在是早是晚、自己已经关进来几天。
这会儿应该是晚饭后,忽然听得mén锁打开的咔哒声,接着沉重的铁mén被喀啦啦地推开,火把的光透进来,刺得他习惯了黑暗的双眼生痛。
两个番子走进来,对戴着脚镣手销,箕坐在散『luàn』的稻草上的何心隐道:“何先生,我们督公有请。”
何心隐没做声,活动下发麻的手脚,缓缓站了起来。
在一众番子押送下,他拖着锁链,艰难的走在牢房的石板路上,好在粱永就在不远处的牢头值〖房〗中。
伞日的粱永,没有穿蟒袍,一身深青sè西洋布的直掇,头戴同sè方巾,一见何心隐,他便客气笑道:“何先生,用过晚膳了吗?”
何心隐看他一眼,爱理不理道:“一碗糙米饭倒有半碗沙子,像是喂猪的。要不是老汉铁齿铜牙,哪吃得下去。”
“牢里的伙食向来如此,怠慢了先生。”粱永咧嘴笑道:“今儿咱家请您喝酒。”说着把他让进值房。
值房里已经摆好酒席,何心隐一进去,也不谦逊径自坐了首席。没等粱永坐下,他便拿起筷子夹一片亮晶晶的回锅ròu就往嘴里送。粱永有些尴尬的笑道:“看来这段日子,真是难为何先生了。”
何心隐吃得腮帮子鼓鼓的,一边点头,一边示意他斟酒。
这要换了别的犯人这样,粱公公早就大刑伺候了,可何心隐这样对自己,却觉得再正常不过。
粱永给何心隐执壶斟酒,伺候他酒足饭饱。何心隐这才打着饱嗝,拿起粱永搭在椅子上的名贵披风,胡『luàn』擦擦手道:“说起伺候人来,你们各个都是好手。”
“那是,咱从小就干这行”粱永答话时好像有点心神不定,他挪了挪座儿,距离何心隐远一些道“今个请先生吃这顿饭,一个是感谢您那天替咱家解了围。”
“另一个呢?”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心隐的语气也缓和了许多。
“另一个是,上谕到了。”粱永看看他道。
“这是断头饭?”何心隐捻着胡须,笑呵呵道。
“不是不是。”粱永连忙摇头道:“是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那么多人为先生求情,皇上宽宏大量,终于答应,只要先生认个错,写个悔过书,保证以后不再将那些大逆不道之言,便会放了你,也不会因你再牵连其他人。“你觉着我会答应么?”何心隐反问道。
“答应了就不是何先生了。”粱永正sè道:“咱家知道,对您这样铁骨铮铮的汉子,动刑没有用。可是您的〖言〗论,已经牵涉到了我大明朝的根本,天子之怒,血流漂杵,您自己不怕死,总得想想您的家人和朋友吧?”
“说下去。”何心隐的表情,终于严肃起来。
“江西巡抚已经奉命清剿聚和堂,还有罗近溪、李卓吾等泰州派的泰斗,也全都被抓起了。再往大里说,禁毁天下书院,宣布王学为邪教的圣旨,也早就拟好了这一切的一切,全都系于您的一念之间。
只要您认个错,聚和堂保住了,您的朋友平安无事,您最在乎的王学和书院,也安然无恙。否则的话……”
何心隐脸上浮出了沉痛的神情,却依然不语。
粱永也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盯着他,等他松口。!。请记住的网址,如果您喜欢三戒大师写的《官居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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