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礼死死地盯着范,那双深褐色的眼眸一眨不眨,流转着坚毅而锐利的光芒,犹如鹰隼一般,毫不退缩地刺向了范。
嘲笑。
在那双眼睛里,范读到了奚落的嘲讽,似乎在讥笑着他的懦弱,他的犹豫,还有他的胆怯。即使是处于绝对劣势,那双眸子依旧迸出了强大的力量,势如破竹、无所畏惧、勇往直前,这让范再次想起了那个噩梦,停车场那场戏的噩梦,站在蓝礼面前,他就像是一个瑟瑟抖的小丑,荒谬可笑的小丑。
耻辱感从脚底板窜到了脑门之上,直接将他吞噬,冲动就这样将理智焚烧殆尽,铁扳手狠狠地砸了下去。
“啊!”盖尔不由惊呼出了声,双手死死捂住了嘴巴,唯恐尖叫声就会控制不住的冲破束缚;她想要闭上眼睛,想要扭开脑袋,但身体的每一个肌肉都陷入了僵硬之中,就连眼球都无法移动,只能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一切,干涩的眼球变得湿润起来,恐惧和慌乱让她死死咬住了下唇,却依旧无济于事。
保罗惊呆了,彻底惊呆了,他已经完全忘记了正在进行的拍摄——他和乔丹娜都在镜头之中,他就这样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看着范那双赤红的眼睛失去控制,看着铁扳手以雷霆之势砸了下去……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着实太有冲击力,以至于保罗的大脑彻底当机,甚至忘记了上前化解危机。
电光火石之间,“嗙”的响声响了起来,在鸦雀无声的片场上空回荡着,那金属碰撞水泥的火花冒了出来,摩擦出淡淡的硫磺味,刺鼻的气息直接让心脏就停止了跳动。
贾斯汀吞咽了一口唾沫,却现嘴巴干涩得厉害,一点点唾沫都分泌不出来,喉咙已经开始着火,就连眼球都僵硬得酸:蓝礼是完好的,蓝礼是完好的,蓝礼没有变成被砸烂的西瓜,蓝礼的脑浆和血液没有洒得满地都是,蓝礼是完好的,蓝礼是没事的。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贾斯汀的双膝就这样软了下去,跌坐在导演椅上,可是却坐不稳,整个人就这样歪了下去,瘫坐在地上,血液和心脏都停止了工作,就连灵魂都已经冻结成冰,那种强烈的后怕汹涌而至,几乎是在死亡线上走了一圈,从地狱回到了天堂。
蓝礼是完好的。
这是贾斯汀脑海里现在唯一的想法,胸腔里终于可以再次感觉到心跳了。
蓝礼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颧骨的伤口再次崩裂了开来,这次就不仅仅是擦伤了,看起来着实有些吓人,鲜血似乎已经干涸了,为那俊朗的面容增添了一抹铁血和邪气,深邃的眼睛始终锁定着范的眼睛,那种玉石俱焚的血腥气息在缓缓蔓延,即使是在命悬一线的死亡威胁之中,也丝毫没有动摇。
范感觉到了胆寒,耻辱消失不见了,一股惊恐的胆寒让血液迅坠入冰点,肌肉僵硬得几乎无法动弹。没有任何恐惧,没有任何动摇,甚至没有任何慌张,那种毫不畏死的疯狂让人不寒而栗,在最后时刻,他手软了——
扳手偏离了方向,又或者说,从往下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没有瞄准蓝礼的脑袋。他害怕了。他害怕自己的双手沾满血腥,他害怕那双如影随形的眼睛。在这场面对面的铁血交锋之中,他成为了那个退缩的一方。
于是,扳手砸在了旁边的地面上,将所有的愤怒、耻辱和胆怯都宣泄而出,全力一击,将地面砸出了一个浅坑,反震力让手掌开始麻。但,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在蓝礼的眼睛里没有捕捉到胜利的快/感,仅仅只是一片平静,那片平静就仿佛在嘲笑着他的胆小和怯弱。
疯子,蓝礼就是一个疯子。
范用双手支撑着身体,快地往后爬了过去,拉开他和蓝礼之间的距离。眼底流露出了深深的恐惧,“耶稣基督。”他不由自主地呢喃到,猛烈的恐惧拖拽着他的脚踝,开始往下拉拽,他只想要离开,远远地离开那个疯子。
他可以对付一个硬汉,可以对付一个软蛋,甚至可以对付一个女人。但,他不想要对付一个疯子,没有人想要对付疯子。
蓝礼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在死亡线上狂舞的刺激感,惊险,恐惧,慌张,手心和脚底都渗出了汗水,但源源不断爆出来的肾上腺素却让他真实感受到了快/感!征服的快/感,挑战的快/感,还有自由的快/感。
这让他回想起了徒手攀岩的时刻。游走在天堂和地狱之间,穿行在人生与自然之间,那险之又险的钢丝绳索,摇摇晃晃,任何一点点疏忽,就可能粉身碎骨,浑身的每一块肌肉都紧绷到了极致,精神高度集中,仿佛整个世界所有的嘈杂声都消失,只剩下自己,还有心跳、风声、阳光。
成功的刹那,喜悦犹如火山一般喷。
刚才,他就再次感受到了这种情绪。恍惚那一刻,他感受到了霍布斯的强硬,还感受到了度与激/情”的刺激,甚至感受到了演员与角色之间的界限彻底消失,所有一切都变得模糊而清晰起来,只有自由,完完全全的自由,那种滋味就仿佛从高空两千英尺往下一跃,自由落体的感觉,伴随着风声贯穿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在那一刻,他感受到了自己活着。真正地活着。哪怕他和死神擦肩而过。
荷尔蒙仿佛融入了血液之中,快地在浑身上下窜动流淌着,不断盛开的肾上腺素烟花让他的状态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他不仅没有恐惧,而且还想要再来一次。他决定了,之后度假的时候,他要去学习中/国功夫,不是花拳绣腿的那一种,而是真枪实弹的那一种。
缓缓坐直了身体,蓝礼看着眼前的范,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合作愉快。”
如果不是失去理智的范,刚才蓝礼也无法逼出自己的极限,难怪人们总说,一个优秀的对手戏演员,才能成就一场完美的戏。
在此之前的拍摄之中,蓝礼始终没有真正感受到这一点,谁知道呢,他居然在一部动作电影里,和没有任何演技可言的范-迪塞尔,第一次体会到了这种经验。
不过,这一次仅仅只是肢体对抗,下一次,他想要尝试一下演技的极限快/感。
范听到了蓝礼的那句话,就好像见鬼了一般,在大脑做出反应之前,就手脚并用地往后退,几乎就是落荒而逃,最后背部抵住了墙壁,这才停了下来。可是,此时范已经顾不上这一点了,他只想要远离蓝礼,远远地离开。
蓝礼也不在意范的反应,站了起来,拍了拍双手,将手掌的灰尘拍打干净,然后就看到了鸦雀无声的片场,所有人都好像木头人一般,一动不动。蓝礼不明所以,视线扫了一圈,然后轻轻咳嗽了一声,“我没有听到’卡’的声音,那么……是不是要重拍一遍?”
重拍?
“……不要,不要。”贾斯汀跌坐在地上,连连摆手,“千万不要。我觉得很好,刚才这一遍很好,真的很好。不相信的话,你看回放就知道了,很好,完美!不用重拍,完全不用。一遍就足够了,足够了。”
疯子,彻彻底底的疯子。
这是范唯一的想法,从现在开始,他只想要离那个疯子远远的。疯子想要自杀就算了,他才不想要掺和进去,他还有美妙的人生在等待着呢,他还有大把大把的片酬、大把大把的美女在等待着呢。疯子,真正的疯子。
内森终于回过神来,快步走了上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蓝礼,“需要洗一把脸吗?你的脸上都是血。”内森镇定自若地说道,“还有衣服,你的衣服也都沾上血了,为了连戏,是不是需要更换一套?对了,对了,你现在需要坐下来休息一下,休息一下,拍摄还没有结束,没有结束呢。”
说到这里,内森的大脑才总算是反应了过来,刚才到底生了什么事,那千钧一的瞬间,蓝礼几乎就要死了,就要死在他的面前。恐惧,庆幸,慌张,喜悦,瞬间爆出来,然后内森就彻底崩溃了,眼泪根本止都止不住,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内森抬起了双手,试图擦拭掉眼泪,可是手指却在不断颤抖着,“对不起,对不起……”他不应该如此失态的,他只不过是旁观的助理而已,他不应该如此失态,不应该打扰到蓝礼的休息,不应该情绪失控。可是,所有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完全说不出来,只是不断的道歉着,“对不起,对不起……”
看着几乎彻底崩溃的内森,蓝礼哑然失笑,越看就觉得越搞笑,然后从内森手里接过了手帕,又重新递给了内森,“我觉得,你比我更加需要它。”
“对不起。”内森似乎只知道这一句话了,大脑完全无法运转起来,他用力擦了擦脸颊的狼狈,强迫自己停下来,现在不是关于他的时刻,蓝礼才是最重要的。“你……嗝。”话语居然被打嗝打断了,内森紧紧地咬着牙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蓝礼身上,“你需要什么吗?嗝。我是说,热水?冰块?咖啡?糖果?还是其他什么?还是说,休息?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香烟。请给我一支香烟。”
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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