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盲棋

  商行舟问道:“为什么是他?”

  徐有容说道:“因为他会是新君。”

  这场战争是她与余人联手发起,如果最后获胜的是商行舟一方,皇帝必然要换人。

  陈留王是最适合的人选,也是商行舟已经挑选好的对象。

  商行舟没有否认,平静说道:“不错,太宗陛下的这些子孙里他最优秀,虽然不及陛下。”

  徐有容说道:“我很想知道,你沤心沥血,教育了陛下二十多年时间,难道真的舍得吗?”

  商行舟沉默了会儿,说道:“如果陛下真的被你说动,那便不得不舍。”

  徐有容说道:“你有没有想过,那夜我入宫可能只是假象?”

  商行舟说道:“陛下没有写信到洛阳。”

  已经过去了很多天,足够写一封很情真意切的信。

  但是他没有收到。

  徐有容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本来就是她想要看到的结果。

  所以陈留王一定要死。

  如果他死了,就算商行舟赢了这场战争,那么谁来当皇帝?

  那些各有野心的陈家王爷们,自然会把人族拖入混乱之中。

  商行舟打这场战争还有什么意义?

  明明是初春天气,风却有些微寒,感受不到什么温暖。

  天书陵里青树连绵,神道两边的灌木却满是灰尘,看着有些无精打采。

  商行舟望向天书陵外,看着那数道扬起的尘龙,知道玄甲重骑还有半个时辰才能赶到,神情依旧从容。

  “他是个优秀的青年,不容易死的。”

  “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他,我知道他思虑极慎,做任何事情都习惯留后路。”

  “不错,他现在还远远不如太宗陛下的地方,就是在某些关键时刻,缺少直面鲜血的勇气。”

  商行舟转身望向徐有容,说道:“而你已经找到了他的后路?”

  徐有容轻声说道:“不错。”

  清柔的风在街巷里穿行着,那些承载着历史尘埃的建筑,早已学会不为所谓大事而动容。

  太平道两侧的王府非常的幽静,或者是因为他们的主人已经去了天书陵。

  陈留王没有去,留了下来,坐在王府的花厅里,静静地饮着茶。

  王府高手的身影在窗外不停闪过。

  瓷碗里的茶渐渐的凉了,就像他捧着茶碗的手指。

  他动作轻柔地把茶碗搁回桌上,不易察觉地看了窗下一眼。

  那里的地面铺着青色的地砖,其中有一块地砖要显得稍微光滑些。

  后路并不是后门,相反在这种时刻,后门往往是最危险的地方。

  陈留王为自己安排的后路,就在那块地砖的下面,那是一条通往洛渠的地道。

  自前朝开始,太平道便是权贵居住的地方,那些眷恋权势、恐惧意外的贵人们,不知道挖了多少地道。

  周通执掌清吏司后,又重新挖了很多地道。

  那些地道就像蛛网一样繁密,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够弄明白。

  ……

  ……

  “还有莫雨。”

  商行舟对徐有容说道:“所谓后路确实容易变成死路。”

  徐有容说道:“是的,所以陈留王一定会死。”

  ……

  ……

  三年前,风雪满京都,陈长生杀进北兵马司胡同,周通躲进了地底的大狱。

  他在与薛河说话的时候,被折袖下了毒。

  他艰难地从地底通道逃到了太平道的外宅,但依然没能摆脱折袖的追杀。

  但真正让他绝望的是那个一直在外宅等着他的美丽宫裙女子。

  莫雨知道他的所有事情,无论是太平道上的外宅,还是那些复杂至极的地道。

  今天,同样也有人在地道那边等着陈留王。

  等着陈留王的人是两位道姑。

  从庐陵王府的假山里往下走,有一条地道向西折转。

  从相王府通往洛渠的地道,与这条地道交汇。

  两位道姑就盘膝坐在那里。

  一位道姑神情宁静、看似柔弱。

  一位道姑铁眉怒挑,眼含雷霆。

  正是南溪斋辈份最高、境界最高的两位师叔祖,怀仁与怀恕。

  ……

  ……

  “我一直想知道你让怀仁与怀恕进京,准备把她们用在何处……”

  商行舟看着徐有容说道:“原来是在这里。”

  徐有容这才知道,原来二位师叔入京并没能瞒过对方,说道:“既是首杀,务求不失。”

  商行舟摇了摇头,说道:“依我看来,此杀不能成。”

  ……

  ……

  “请用茶。”

  陈留王拎起茶壶,斟满三个茶杯,然后向前轻推,礼数甚周。

  他的茶碗里的茶是凉的,但杯子里的茶必须是热的,因为这代表着尊敬。

  对面坐着三位青衣道人,眼里精华内敛,看似寻常,偶尔衣袖微动,却有剑意凌然而出,显见境界不凡。

  尤其是那位白发苍苍的老道,看似木讷沉默,却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只有很少人知道,商行舟在京都国教学院、以及避去西宁时,洛阳长春观都是由这位老道主持。

  陈留王也是今天才知道这一点,同时发现原来道尊的追随时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强大。

  有这位半步神圣的老道在侧,再加上另外两位长春观道人,王府里还有那么多高手,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过于谨慎。

  当然,如果天书陵那边真的出了问题,对方真的得势,终究还是要走的。

  陈留王的视线再次落在窗下那块青砖上。

  ……

  ……

  “你把最强的人放在陈留王的身边,看来是真的很重视他。”

  商行舟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徐有容明白了他的意思,淡然说道:“那他就更必须死了。”

  商行舟微微挑眉,有些意外,因为徐有容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还是那般平静。

  不是故作平静,弈局至此,任何情绪上的掩饰都没有意义,没有必要。

  徐有容是真的很平静。

  因为她非常确信,今天陈留王一定会死。

  ……

  ……

  相王府里很安静,那些神情漠然的高手们警惕地注视着四周,不时转变着方位,脚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在花厅侧后方的园圃里,两名阵师正在专注地看着沙盘,时刻准备着调整防御手段。

  一位青衣人站在墙根处,耷拉着肩,半闭着眼,似乎已经睡着了。

  此人看着很是普通,腰带上松松地系着一把普通的剑。

  但认识他的人都知道,那把剑之所以系的如此之松,是为了方便拔剑,他的肩这般耷拉着,同样也是为了方便拨剑。

  前者是他出道之后便一直保持的习惯,后者是他在浔阳城里见过王破之后做的改变。

  从站姿到呼吸到衣着,他所有的细节,都是为了方便拔剑。

  所以在这个世界上,他才是出剑最快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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