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莫聪说,石堡城下面有条药水河。萧、孟二人判断,应该就是那条干涸的河床。沿着河床找一找,兴许能找到水。当然,如果河床里找不到,别的地方更不用想。
萧玄衣端着铁锅,两个人便下了石堡城,往药水河的上游走。也不知走了多远,总算找到一片水洼。细看一下,水里有很多鱼虫。
估计天冷的缘故,那些鱼虫冻傻了,见了人也不惊慌。萧玄衣大为不满,嘟囔了一句:
“这水让人怎么下嘴?”
“你不能撇一下吗?”孟知微道。
“这哪里撇得干净?”
“要嫌不干净,你就忍一宿。”
看看天色,只剩下一些落日的余光,再找下去,估计天都黑透了。萧玄衣便笑着说道:“这是要逼我喝鱼汤啊。”
萧玄衣正待舀水,孟知微念了一句诗:“君子变猿鹤,小人化沙虫。”
“什么意思?”
“这句诗是李白的,意思是说:那些远征的士兵战死之后,魂魄无法回到故里,将领化作猿鹤,士兵就变成虫子。”
搁以往,萧玄衣肯定对孟知微嗤之以鼻,但李白既然说过,此处离石堡城又近,不由得将信将疑:“这些鱼虫要是战死的士兵变化的,不光有吐蕃人,恐怕还有咱们中原人。”
“对呀,你还熬他们的鱼汤喝?”
“你哥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善类。但看在里面有老乡的份上,算了吧!”萧玄衣叹口气。
两人空手而返,刚走出十几步,萧玄衣突然说道:“就这么着走了?”
“你还想怎样?”
“水这么浅,将来一上冻,这些鱼估计都要冻死了。就算冻不死,也很难熬到明年发大水,”
“那也是老天爷要收它们,没法子可想。”孟知微叹口气。
“听莫大哥说,天湖就在附近,咱们把这些鱼放到天湖里不就行了?”
“说起来容易!你在石堡城上都看到天湖了吗?”
“没有,怎么了?”
“莫聪大哥看的是皇舆图,他说的‘附近’恐怕也有上百里。”
“你哥我最擅长什么?”萧玄衣反问了一句。
“跑路呗。”孟知微当然知道:“就算你不怕远,你怎么运过去?用手捧?”
“咱们不是带着两个水囊的吗?”萧玄衣想起:“明天咱们从客栈里拿过来。”
“一个水囊能盛十斤水,两个水囊也就二十斤,那个水坑虽小,里面几百斤水还是有的。”
“就算一千斤水,我一天跑两个来回,一个月也能运完。”
“你要是有这个想法,那可是积大德了。”
“德不德的,我也不在乎。咱们大唐将士,跑了这么远,把命都搭上了。还要让他们再渴死一回不成?”
孟知微面露赞许之色,看得萧玄衣如芒刺在背。
暮色苍茫,几里外的石堡城象一头伏地的巨牛,跟周边的群山比起来,倒也不算高峻。萧玄衣未免有有小看之心。
“这石堡城远看也没什么了不起哈,竟然磕死了好几万人。”
“这世间的事都是看起来容易,等你走近了,才发现不可小觑,真要做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叫‘难’。”
孟知微的话有弦外之音:萧玄衣练功近几天有些懈怠。萧玄衣当然听得出来,不好反驳,便岔开话题道:“你说,**是从哪个地方攻进石堡城的?”
“刚才咱们下来的那条路啊。”孟知微有些纳闷。
“那条小路,就算有千军万马,一次也只能过一个人。”
“所以叫一夫当关啊,难不成你从别的地方飞上去。”
“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可以。”
“你要是真能找到第二条路,那几万大唐将士还真是白死了。”孟知微笑道。
“等会我就让你看看。”
说着话,两人走到石堡城下,萧玄衣领着孟知微到了断崖的东南边。三面悬崖,差不多都是直上直下,这里的地形相对来说要缓一些:一段陡坡,再往上有五、六丈的峭壁,就能到崖顶。
那断陡坡有四十来丈高,一般人手脚并用也能爬上去,对萧玄衣来说更不在话下;那五、六丈的峭壁,要在平时,对萧玄衣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萧玄衣在石堡城上俯瞰时,已经觉察到这段地形。所以才敢跟孟知微大放厥词。除了**当年的进攻的路线之外,这算是石堡城第二处地势较为缓和的地方。
萧玄衣将破铁锅递给孟知微,便相那地形:最难的就是那五、六丈的峭壁,非有助跑才行,而陡坡顶端没有助跑的余地,只能在山脚下加速。
萧玄衣往后退了几十步,喊了一声“看好了!”接着便开始发力,向石堡城下直冲过去。
孟知微只觉人影一闪,只见萧玄衣已经冲上陡坡,衣衫招展,长发飞扬,如一团轻烟飘摇而上。孟知微心里一动。
萧玄衣冲到陡坡顶端,速度有增无减。萧玄衣抬脚便走上峭壁。十来步后,萧玄衣的脚步渐渐凝滞,孟知微暗叫不妙。
萧玄衣又踏出三步,距悬崖顶端只剩一丈之遥,但已强弩之末。孟知微心里一紧。萧玄衣顺着崖壁滑了下来……
孟知微的心情有些矛盾,她希望萧玄衣能登上崖顶,又希望萧玄衣接受一次教训,认识到自己的不足。眼见萧玄衣垂头丧气,便轻声劝道:“你离崖顶也就差一丈多。已经很不错了。”
“那一丈多,却难如登天。”萧玄衣当然明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道理。
“当时攻城的几万将士,肯定没有一个及得上你。”
“你怎么知道?”
“你想啊,当时要是有人这么来一下,就算上不了崖,吐蕃人也吓傻了。”
“对啊,我手里要是有个挠钩什么的,肯定能上去。”
“那你不就是大英雄了?名字能止吐蕃小儿夜啼。恐怕李太白都要写诗给你。”
“写什么诗?”萧玄衣饶有兴趣。
“李太白给哥舒翰写的诗:君不能学哥舒,横行青海夜带刀。”
萧玄衣吃了一惊:“哥舒翰带把刀倒没什么,我带把挠钩恐怕不合适,有点掺水的感觉。”“那你好好练你的轻功啊。”
“我练了这些天,怎么感觉不到有进展?你师父教的会不会有问题?”
“我师父记录下来,是骗我呢,还是骗她自己?”孟知微嗔道:“是你功夫不到!”
“你不也没练成嘛!”萧玄衣反唇相讥。
修真本来是玄乎其玄的事儿,第一讲的是诚,有诚才能有信,有了信念,遇到挫折才能不为所动,一直坚持下去。
修真之人天下不知凡几,修成之人却如过江之鲫,少而又少。大多是“诚信”这一关过不了。
眼见萧玄衣信心动摇。孟知微发狠道:“说白了,你就是一个懒字,怕吃苦!”
“我的意思是说,不要一条道走到黑。”
见萧玄衣强辩,孟知微气得半晌没说话,最后叹了口气,幽幽说道:“打个比方,要攻克石堡城,对于一般的士兵来说,他们有第二条路吗?”
萧玄衣刚试过一次,只得点点头,孟知微接着说道:“那些士兵从一条仅能容人的小径上前赴后继,最后把石堡城攻破了。靠得是什么?”
“靠得是几万将士的性命。”
“对啊,不牺牲能成功吗?”
萧玄衣不言语,孟知微接着说道:“再比如,在攻克石堡城之前,那些将士有没有把握取得胜利?”
“应该有吧,咱们大唐对吐蕃还是有绝对优势的。”
“就算有,哪个士兵敢保证自己最后能站在石堡城的城头?”
“这个没谁打保票。”
“那些将士明知道送死,胜利与他无关,还要赴汤蹈火,为什么?”
“那种情况下谁还想那么多,死了就算,不死就往前冲。”
“练功跟攻城的道理不是一样的吗?你现在缺的就是这种‘死而后已’的精神。”
或许是孟知微说得动情,或许是此情此景太有感召力,萧玄衣脸色一肃:“微弟,我最近打错念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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